第二章

我实在有些不明白宋景琛，也不明白宋允泽。

没几天，宋景琛又打来了电话。

他的号码被我拉黑，他就用别人的手机打给我，接二连三。

宋景琛是一个做事情很干脆果决的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在离婚后和我形同陌路。

【熹悦。】他的嗓音沙哑，【你去玉安市了？】

我的行踪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知道他可以做到，但是当我得知他这么做的时候，我还是火冒三丈。

那么多年婚姻，他常常冷落我，有的时候像对着一团空气。

现在离婚了，反而电话接二连三地打。

从前聊天记录都是我说一大堆，他回几个字。

【景琛，今天和蒋总生意谈的怎么样？】

【要不要我叫司机去接你？】

【我煲了汤，等你回来喝。】

......

他只是回一个“嗯”。

现在的他却三天两头打电话来。

【熹悦，我喝酒喝多了，你之前是怎么给我醒酒的啊？】

【熹悦，允泽咽炎吃的是哪个药？】

【熹悦，允泽之前的作业你都是怎么辅导的啊？】

......

我听得实在火大，我努力遏制怒火，一字一句说道。

【宋景琛，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问的那些事情，早都不归我管了！】

【你喝酒喝多了就上搜索引擎查怎么解酒，而不是三更半夜来问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自己孩子喉咙不舒服，你应该去问医生，我又不是医生，又不会治病。他的作业怎么辅导，你应该和老师沟通而不是来找我。】

【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对你的照顾和好不是天经地义，现在我想收回了，你自己慢慢习惯吧。】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把这个电话号码也拉黑。

但凡他听得懂人话，就不会再换电话打来。

我从前想干很多事情，我想周游世界，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我一直想去体验靠海而据的生活，当几天的渔民。

我和宋景琛说过，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决定自己去，可是他却以公司需要人手为理由留住了我。

他的朋友知道了我的想法以后，在酒局上嬉笑。

【哎，宋大少，你不止娶了个妈，还娶了个爱好很奇特的妈。】

【今天要去体验渔民的生活，明天就回山里种田去咯。】

【为了这样的事情就要放下公司不管，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知道以后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原本，我就是身不由己的。

当囚禁我的牢笼被打破，我终于可以自由地畅游天地间。

我跟着几个有共同爱好的人一起去了一个小渔村，想体验靠海而居的渔民生活。

达到小渔村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吹来，似乎把一切的烦恼都吹散了。

我们坐上了小渔船。

远离岸边的时候，好像世间一切纷纷扰扰都与我们无关。

渔民教我们如何捕鱼，一下午似乎过得很快，比我过去的人生中的每一天都要快。

过去的日子，特别是嫁入宋家以后，我每天就跟一尊玉雕一样地在那假笑，度日如年。

......

在待在小渔村的这段时间，我们出海遇到过较大的海浪，我其实还是挺害怕的，毕竟我没有见过。

当巨浪平息，我突然哭了，同行的人以为我是被吓的，都纷纷来安慰我。

【别怕别怕，小姑娘，已经平静了。】

其实我现在的日子就像巨浪过后的海面，恬静又美好。

小渔村之行我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他们也会带我尝试更多新奇的东西。

我学会了攀岩，我买了一张世界地图贴在家里，每到一个地方就打上符号，我希望我可以走遍天下。

我也完成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学了画画，而且渐渐形成我自己的风格，没有人来限定我应该画什么。

不仅如此，我养了一只小蛇。以前无论是在宋家还是在朱家，我都没能如愿养一只异宠。

在嫁入宋家，或者说在朱家遭难之前，我一直是个崇尚自由的人。

我一直认为想做什么就应该去做，可是后来自己成了被禁锢的鸟儿，又谈何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呢？

那只小蛇很漂亮。

是一只无毒的翠青蛇小翠。

和小蛇的朝夕相处，它也渐渐开始认主，我们相处得很好。

世人都以冷血动物来比喻冷酷无情，可是现在看来，所谓的冷血动物比有的人有情有义得多。

这段日子，宋景琛渐渐淡忘在我的记忆里，就算他可以知道我在哪里我也不在乎。

再次见到他，是他亲自登门。

一日下午，我家的门铃响了。

开门看见的正是宋景琛。

他牵着宋允泽，宋允泽越过我看见了桌上的小翠，有些害怕地躲在了宋景琛身后。

我冷冷地问道。

【你们来做什么？】

宋景琛看着我的脸。

【熹悦，你瘦了也晒黑了，是不是去小渔村那次累着了？】

呵，果然，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没有抓住这点不放，我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问你来做什么。】

【允泽想你了......他还那么小，想妈妈很正常。】

我有些无语，无奈开口。

【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我是不是跟你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以后你不要来找我，宋允泽也归你管，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宋景琛开口反驳。

【可是允泽毕竟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已经把你当成亲生母亲了......】

我闭了闭眼，打电话让物业上来把“闲杂人等”赶走了。

我进屋摸了摸小翠的脑袋，它悠闲地吐着蛇信子。

是，宋允泽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当作亲生儿子疼爱。

宋允泽刚抱回来的时候只是个婴儿，但是和我很亲，哭闹的时候只要我抱着哄一哄就会安静下来，眯着眼睛对我笑。

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亲昵地叫我“妈妈”。

宋允泽小时候和我很亲，但是我的婆婆说慈母多败儿，就接管了宋允泽的教导。

孩子学东西很快，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受大人的影响。

渐渐地，他对我不再像母子那样亲昵。

......

【妈妈，您可以让爸爸来教我吗？爸爸好像懂的比你多很多。】

【妈妈，您怎么这么严肃呀？一点都不像瑾书阿姨那样有趣。】

......

宋允泽越来越像宋景琛，这违背了他起初说的“朋友的遗孤”，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我只是那时候不想拆穿。

我告诉物业要注意两个人以后，他们就换了一种方式。

有时在小区门口，有时在公司附近，或者在我画画的画室门口。

宋景琛经常在早上开着豪车在小区门口给我一杯冰美式。

【我记得，你之前早上都爱喝这个。】

其实吧，比起咖啡，我爱喝奶茶和可乐，但是宋母觉得只有小孩子才喝那种东西。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以为我爱喝冰美式这种苦兮兮的东西。

我拒绝一次过后，每次看到他们我都视若无睹地离开。

邻居同事都问我这到底是谁，我的回答统一都是。

【外面有人的前夫和前夫的私生子。】

他们都安慰我要尽快放下，其实我早都不在意了。

宋家毕竟家大业大，宋景琛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我家附近蹲守。

我常常看到他疲惫地被一通电话叫走。

就算不是公司的事情，宋母也不会允许这对父子没有任何事情地出来这么久。

宋允泽也经常跑来找我，冷不丁地跟在我身后。

有一次跟到了画室，我专心致志地给白纸涂上油彩。

宋允泽委屈巴巴地在一旁。

【妈妈，我好像发烧了，我难受。】

听起来很委屈，但是我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那你回去找爸爸带你去看病。】

之后我就专心自己的事情，宋允泽毕竟是孩子，藏不住情绪，看到我的冷漠后就开始抽泣。

最终无奈地自己走了。

宋允泽不仅长相和宋景琛像，性格和言行举止也几乎如出一辙，他这几年很少哭。

以前他咳嗽两声，我都可以担忧上好些天，现在他脸颊红彤彤地说难受我也可以无动于衷，眼里只有自己的画作。

从离婚的那一刻起，这对父子的一切都不足以让我的内心有任何波澜了。

老师说我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其实从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自己也会偷偷画一画。

当地举行了艺术展，将自己的画作投稿，在艺术展上供人参观并且进行投票，票数最多的人获奖。

我进行了投稿。

当天在艺术展上，我遇到了宋景琛。

他向我走来。

【你画得很好，加油。】

为了公平这些画作都是匿名的，他能知道我参赛大概率是动用了私人关系，但我并不在乎。

我没有回应就走了。

到了傍晚，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

出乎我意料，我是第三名。

我有些受宠若惊，在众人的掌声中，宋景琛送了我一束花和一根手链。

【恭喜你，以前还不知道你画画这么厉害！】

宋允泽也激动地蹦蹦跳跳。

【妈妈好厉害！】

那根手链，我以前喜欢了很久，但是宋景琛说不够大气觉得我不应该买我就只能作罢。

我没有收下，宋景琛支支吾吾开口。

【一起吃顿饭吧。我......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我淡淡地丢下一句就转身离开。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自己吃吧。】

......

宋景琛三天两头不去公司，宋允泽学习不用心，如我所料，宋母找上了我。

宋母满脸疲惫，显然是为儿子和孙子操碎了心。

我刚来这座城市，我也不想找家里要钱，就租了一间很小的屋子。

气质高雅宋母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熹悦，当初你们朱家落难，但我执意要你做儿媳，就是看重你品性温和也懂事。】

【可是现在，允泽和景琛为了你茶饭不思，我当初不想让贺瑾书进门就是怕出现这样的结局。】

【熹悦，看在我的面子上，回来吧。】

宋母不是咄咄逼人的富太太，相反，她说话很温和。

我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回应。

【可是——景琛他并不爱我。】

【伯母，允泽不是我的亲儿子，虽然当初景琛说允泽是朋友的遗孤，但是允泽的亲生父母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朱家这些年在生意上也一直努力报答宋家当年的恩。就算我和景琛离婚，我们两家合作继续，或许这样对我们都好，景琛可以和允泽的亲生母亲团聚，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我有些特立独行，我不喜欢养猫，我喜欢养蛇养龙猫这些异宠，我父亲曾经把我的一只龙猫丢到大街上被车撞死。

我虽然在外人面前是明媚的大小姐，但我很怕我父亲，只敢晚上一个人哭。

嫁给宋景琛，我也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特别是朱家落难，我被迫装得贤良淑德。

现在我对于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何不一别两宽。

【而且——我也不爱景琛了。与其成为怨侣，不如趁早分开。】

【伯母，虽然是因为和朱家是世交的缘故，但我也很感激您欣赏我。】

其实当初我和宋景琛也是有点心动的吧，至少他把我从雪山背回来的时候是有的。

结婚后我知道他有白月光，也知道宋允泽大概率是他的孩子，但我都不去追究。

宋母叹了一口气，朝门外说了一句。

【景琛，你听到了吗？妈妈已经尽力了。】

门外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原来他一直在门外。

他一脸沮丧地进来了，宋母替我们关好门就退出了屋子。

他向上来抓住我的手，但我本能地退开了。

【熹悦，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从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抿了抿嘴唇，看着他失落又有一丝希冀的眼神，我摇了摇头。

【我想，我们的确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