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宇航正在翻箱倒柜找着东西。

「你在干嘛？」

我站在他身后冷冷问道。

像是早就知道我会问一样，陈宇航并不惊讶，还在翻找着。

「然然姐不想回家，让我来拿点东西。」

「拿什么？」

家里的密码是楚然的生日，我并不相信是楚然让他来的。

「你为什么不离婚啊？」

陈宇航转过身看着我，眉梢间都是嫌弃。

「我为什么要离婚？」

我反问。

「当初你跟然然姐提分手的时候就应该滚得远远的，为什么又回来，还要和她结婚？」

「我很爱然然姐，我想跟她结婚。」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我突然笑出声。

「你爱楚然？你是爱她的钱吧？」

「难道你不是吗？你比我恶心多了吧，一百万就能买你结婚，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呢？」

陈宇航一句话戳中了我的心，我哑着喉咙死死看着他。

「如果你欠了一百万呢？」

「如果你爸死了，连坟地都买不起呢？」

「如果你面临我的情况，你比我好到哪去？」

一句句质问让陈宇航变了脸色。

他上下打量着我，轻笑出来。

「你这种人还真是卑劣，为了钱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

「你爸有你这个儿子真倒了血霉——」

我一拳打了上去。

陈宇航也不是吃素的，他反过来狠狠将我踹倒，将一拳还了回来。

我们扭打在了一起。

但一个将要死了又发着高烧的人又怎么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的对手。

眼前一片血色，意识渐渐昏迷。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楚然正坐在我身边焦急地看着我。

「你发烧了。」

「刚退烧，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她一句句问候让我突然间感觉回到了当初。

「没事。」

我摇摇头，才发现头上缠了纱布。

「宇航下手没轻没重，我替他跟你道歉。」

「我不会再和他联系了，咱们两个好好的，好不好？」

她诚恳地看着我，两只手抓着我的手。

我感觉到她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她很紧张。

我却突然觉得可笑。

我想起了她找到我说要和我结婚时，我也是这样看着她。

「然然，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

哦。

她将一沓沓钞票扔了一地，看着我一脸厌恶。

「周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和你结婚是想跟你好好的吧？」

「你真恶心。」

回过神，我看着楚然真诚又憧憬的眸子，笑出声。

笑着笑着，我感觉鼻子一酸。

我看着她摇摇头。

「楚然，你真恶心。」

7

陈宇航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

「然然姐，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动手。」

「你别生气了好吗？我们不断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

「求求你了，然然姐。」

男生哽咽的声音传来。

我看着她，挑了挑眉。

「他找你呢。」

楚然的脸僵硬了一瞬，直直地盯着我。

医生也在这时领着团队走了过来。

我认出了，那是宣布我快要死了的医生。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询问坐在身旁的楚然。

「你是病人家属吗？」

「病人脑——」

「我不是。」

楚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医生一脸懵地看着楚然，后者径直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冷笑。

「周彦，我们离婚吧。」

「好。」

我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地点点头。

楚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步也没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你的脑癌因为撞击现在恶化地更严重，原本说最多两个月的生命现在的结果来看最多一个月，你该准备一下了。」

医生的话犹如雨点一样落在我心里，潮湿又沉重。

「知道了。」

所谓命运的安排，不过如此。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承受着各种各样的意外。

至于死亡，我已经不在意了。

8

和楚然签署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天气。

结束时，陈宇航来了。

他脖子上的平安锁朴素又刺眼。

「那是什么？」

我佯作平静地看着楚然问道。

「哦，前天打篮球扭伤了脚，然然姐说我老是受伤，把这个平安锁送给了我。」

「虽然看起来很朴素，但然然姐说这是她去庙里求来的，千层台阶三步一叩首求来的，我觉得千金难买这份心意，我很喜欢。」

他说着，坐在了楚然的身边，一脸得意。

「还给我。」

我看着楚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忍着情绪冷冷道。

「送我的就是我的了。」

「我妈送给你不是让你送给别人。」

我盯着那条平安锁，声线颤抖。

「我说了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她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站起身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伸手扯过平安锁，生生地拽断了链子。

平安锁后面刻着我和楚然名字的缩写。

是我妈去庙里，千层台阶，三步一叩首，给我们求来的。

她想我们平安健康。

但楚然现在不配了。

「你有病吧！好痛！」

陈宇涵捂着被勒红的脖子大声骂道。

楚然坐在一旁看着我，满脸的嫌恶。

「一个破项链值得你这样？多少钱的东西，我赔给你就是了。」

「十万够不够？」

我气从心来，视线一片模糊，却捕捉到楚然的身影冷笑。

「楚然，活该没人爱你。」

「你就不配得到爱——」

陈宇航狠狠一拳打向了我。

「你他妈说什么呢！」

我应声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手里还紧紧攥着平安锁。

「叫救护车！！！」

楚然的声音由近及远地传到我耳边。

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

9

我和楚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家里人都是知道的。

他们心疼楚然是个孤儿，更是关爱她，想要弥补她缺失的爱。

那时候楚然身体不好，我妈听说郊外有个庙很灵，替我们求了这把平安锁。

自己却因为跪了太多次，落下了病根。

那天她将平安锁递给我们时，已经站不起来了。

却还是笑着摸着我们两个的脸说。

「希望你们长长久久，一直健健康康。」

楚然从未感受过母爱，她哭得泣不成声。

「阿姨，谢谢您，谢谢您。」

「好孩子。」

我妈很喜欢楚然。

我告诉了爸妈我们毕业就结婚，他们都很支持。

我爸更是想方设法地赚钱，想要给楚然一个体面的婚礼。

但，我爸被人骗了。

他没告诉家里人，他不敢。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瞒着我们去赌博，想要把钱赢回来。

但一次次，输得越来越多。

最后，欠了几百万的债还不上，他跳楼了。

就在我爸死后，我妈也跟着跳楼了。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爸妈。

欠债的追到了我们家，房子抵押给了他们。

而那天，我连给爸妈买坟地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天，正是我们毕业那天。

也是我答应楚然去领证的那天。

我没去，在手机上和楚然提了分手。

我不应该拖累她，她本身就是个孤儿，无牵无挂。

不能因为我，背上了债。

我自己还就够了。

反正我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一滩烂泥了。

后来我听说楚然被认亲了，她的亲生父母是有钱人。

我想楚然终于有家了，也有钱了。

但没想到，楚然认亲后第一件事是来找我结婚。

她问我怎样才能和她结婚。

我说我要一百万。

因为一百万，就能还上最后的债。

一百万，就能给爸妈找到很好的坟地。

我和楚然结婚，她就不用背我的债了。

我也会好好努力，赚钱努力和她匹配。

当我想要和她说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在听到我要一百万之后，楚然突然笑了。

「她们都说，你是因为钱跟我分的手，我不信。」

「原来是真的啊，周彦。」

「别跟我说你有什么苦衷，我不信。」

「你真恶心。」

10

醒来的时候，楚然和医生正站在床边讨论着我的病情。

她像疯了一样不断推搡着医生。

「我老公怎么会死啊？！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他接受治疗！」

医生保持着良好的素养，冷静地解释。

「病人因发烧住院的那天我要和您说，您走了。」

「并且是病人自主选择只吃药控制病情，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治疗方式对他有用。」

一番话让楚然彻底丧失了理智。

她蹲下身哭得泣不成声。

「别哭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张了张嘴，发出了类似的发音。

「你醒了！你醒了！周彦！你终于醒了！」

她抓着我的手，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都挂在了脸上。

楚然平时很爱干净整洁，从未看她如此模样。

我却只觉得好笑。

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想要无数次告诉她真相，都被她自己拒绝知道。

甚至连我的病，只要她稍微注意到，就能发现每天晚上我都要吃药，并且半夜还要爬起来吐个不停，每天都要吃止痛药来抑制头痛。

可她注意不到。

因为她根本不回家啊。

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记忆开始错乱。

有时候会以为这是几年前，我和楚然还在一起的时候。

我看到她哭得眼睛像个核桃的时候，心里不断地抽痛。

「然然，你哭什么？我就是小感冒，马上就好了。」

「你别哭了，等我出院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山竹。」

楚然很喜欢吃山竹，但山竹很贵。

我总是选一个周末，去发一天传单，然后给她买一斤山竹回家吃。

楚然听到我这话时哭得更惨了，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我。

「阿彦，我不吃山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着楚然因为我的时好时坏更加痛苦。

我甚至邪恶地想着，这样，她是不是会更痛苦。

比我这些年，更加痛苦。

但有时也会想，算了，她过得好就行。

矛盾的思绪让我的头更痛了。

我睡得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脑子醒了但没有力气睁开眼。

陈宇航来过，他冲进病房质问楚然。

「楚然！你他妈玩我是不是！」

「是，我就是拿你来气周彦，现在不需要了，你滚。」

楚然毫不客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楚然，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陈宇航似乎真的动了心，在楚然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你想要多少钱？」

「什么？」

「多少钱能弥补你？我给你，一百万够不够——」

陈宇航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声音响彻了整个病房。

「楚然，活该周彦不爱你，活该他瞒着你。」

「你他妈只知道钱！你他妈只认钱！」

「你真让人恶心！」

难听的话很刺耳，楚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话。

「什么意思？瞒着我什么？」

「呵呵，你真可怜啊楚然，到现在都不知道。」

「你知道周彦当初为什么离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