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球迷很快发现这次的首席摄影师是我。

于是我个人和我们杂志社的官方账号又被一些不理智的女友粉冲了。

“姜时愿怎么阴魂不散还缠着清野哥哥啊！是不是看着前男友发达了后悔了？”

“没有人能配得上林清野！首席摄影社又怎么样？不一定是怎么当上的呢！”

“等清野这波杂志卖完我一定要抵制这本杂志，能聘请姜时愿这种不要脸的人做首席的杂志，肯定很野鸡！”

然而这一次，林清野却反应迅速。

他在他那个除了游戏几乎从来什么都不发的个人社交账号上po了这组杂志封面。

还附上了一张我没什么印象，但构图光影还很稚嫩，一看就是当年技术不精的我在大学摄影社时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正在起努力训练。

林清野在文案中高调 了我的名字。

“感谢全世界最好的摄影师 姜时愿。”

同时，他在八个其他平台的官方号，也集体联动，转发了这组照片。

一夜之间，我的摄影工作微博就多出了百万粉丝。

林清野给发信息道歉：“对不起，以前我比赛忙不怎么上网，不知道粉丝这么疯狂。”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出面帮你告这些网暴你的球迷。”

“你这么做我未婚夫会不高兴的。”我故意戳他心。

“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回复我。

其实哪里有什么未婚夫和婚礼。

我只不过是答应了大学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要带着我的金牌团队去帮她拍婚礼作为随礼。

既然林清野误会了，我也不想解释。

三年前真正让我死心的，并不是粉丝的网暴。

这些网暴从林清野开始打正规比赛后也一直伴随着他。

每次失误后，曾经支持他的球迷都会堵在休息室的门口，羞辱谩骂甚至诅咒他。

我在乎的一直都是林清野那些年，对我毫不在意的冷漠。

我以为我是一个再果断不过的人，放手了就不会回头。

可当我知道三年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重新开始，我会是什么下场？重蹈覆辙我又该怎么办？

之前三年我总是回避着与林清野有关的一切消息。

这次他接受我们杂志社的专访，我却不可能看不到。

记者：“清野，我们发现从你开始打正规比赛开始，无论那里的比赛都会拿上一个97的座位牌？”

林清野：“是我大一时第一次遇见我女朋友的日子，9月7日。”

9月7日？我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在十月底的比赛上吗？

我想到他发在微博上那张我没印象的照片，灵光一闪翻出旧的移动硬盘，找到当年我在学校摄影社拍的旧照片。

2013年9月，我果然拍过一次当时的校队。

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他说的女朋友应该是我吧？

可如果他和我是两情相悦，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在一起的五年，他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

为什么他从来不和我分享他的工作，每次提起球赛他都表现出厌恶至极懒得回应的态度。

如果他也喜欢我，为什么让这段感情变得那样糟糕。

我们之间如今又长达三年的空白，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没有任何能够支撑感情的交集。

这段感情在他五年的厌恶、冷漠、抗拒后，早就已经面目全非溃不成军。

我真的很想知道，现在的林清野在靠什么爱我？愧疚吗？

我一直都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残忍。

只要一个人永远不再给予希望，再浓烈的爱也会消失。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不会去怀疑林清野的感情。

但让我顾虑的是，我还愿不愿意试一试。

愿不愿意给林清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一个月后，我回国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

毫不意外会在婚礼上遇到林清野，还被安排在了同一桌。

毕竟大学时我们这一群人玩儿得都不错，他们夫妻算是我和林清野共同的朋友。

端庄的典礼后，坐在一桌的大学同学聊着大学时的旧事。

忽然有个同学提起：“最后也不知道那杯加料的酒被谁喝了，你说丫的不是卖我假药了吧？”

一桌人哄笑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林清野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大三去海边，包了个别墅那次。”那同学说，“加了一点点助兴的药，哥几个开玩笑来着。哦对了，你不知道，你当时陪时愿去沙滩捡贝壳去了。”

“你们太损了，哈哈哈。”我不明所以，跟着大家笑起来。

砰的一声，林清野的杯子在桌沿磕了一下，落在地毯上，一声闷响。

电竞选手的手稳得一批，林清野明显不是那么不小心连酒杯都拿不稳的人。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灯光下，林清野极度失神、苍白无措的脸。

“怎么了？清野。”老同学诧异地问。

林清野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手按在桌边：“我出去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明显躲避我的视线，不敢跟我对视。

我盯着他僵硬的背影，还是跟了出去。

“林清野。”我叫他，他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靠近他，发现他抖得像筛子一样。

我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我告白那晚，林清野会那样失态。

如果仅仅是喝醉，以林清野的个性根本不会那么不受控制地抱着我就亲。

“那杯酒被你喝了，对吗？”

“对不起。”我等了很久却等来了他的道歉。

我愣了下，随后整个人就好像失足踩空坠入万丈深渊。

半晌，我嘲讽地问：“什么叫对不起？你以为是我给你下药？”

我听见林清野错乱的呼吸，也听见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对不起，时愿。”

“第二天我参加一场很重要的比赛，赛前尿检查出了兴奋剂，差点断送了我的事业，所以我……”

我感觉喉咙仿佛被一块难以言说的东西堵塞，令我感到难以呼吸和刺痛。

我有些茫然地喘了几口气，模糊回忆起那年我和林清野后来的对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你啊。”

“所以你就这样么……姜时愿，你是女孩子啊，为什么要把事情搞成这样？”

“我明白了，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你就不怕我因为这个讨厌你吗？”

“那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经常回学校，那就再也不见。”

我一直以为，当年林清野问的是酒后告白接吻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问的是那杯被加了料的酒。

这个荒唐的误会横在我们之间，这么多年，我们毫不知情。

可是林清野呢，他明明都那样以为了，为什么还会让我跟着他。

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明了，不用问我就知道，除了报复之外没有更合理的答案。

我嘲讽地笑笑：“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啊？”

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林清野对我冷漠忽视毫不在意。

为什么我百般讨好，他却始终忽冷忽热。

因为从始至终，我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暗地下药逼他就范的卑鄙小人，根本不值得他珍惜。

“没有。”林清野嗓音喑哑：“我没有那么想过，我生气拧巴，但是也怕不在一起，你会再也不见我。”

“所以你就看我鞍前马后没尊严地和你在一起五年。”我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脸。

“跟我一起接吻上床，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很恶心？睡我的时候你想到我给你下过药不会想吐吗？”

“一定很恶心吧你？”我笑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对我，明明在一起前，我们一直很好的。”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林清野也哭了，他扑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林清野哭。

我推开他，抹了一把眼泪，“你他妈有什么好哭的！”

“全心全意爱你，结果在你眼里，我是那样一个人。”

“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还要冷暴力报复我！我想了五年！整整五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贱么！”

头痛欲裂，真相太过屈辱。

林清野始终紧紧抱着我，和我一起跪坐在地上，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解释，只是哽咽地不停小声叫我的名字。

过去这些年的记忆在我眼前急速掠过。

遗憾的，亏欠的，失落的，懊悔的，一瞬间都灰飞烟灭。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结束吧。

以前只是觉得累，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不想继续了。

此刻我却彻底死了一次。

这次回国，我真的是因为心软了，真的想过是不是可以给他一次机会重新开始。

如今真相大白，我也终于能够完整地脱离，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纠结。

“林清野，放过我吧。”

我决定彻底留在巴黎生活。

在首都机场告别结束，我朝朋友们挥挥手，准备过安检。

却在扭头的一瞬间，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见那个站在远处的人。

我们只对视了一秒。

我转身，迈动脚步。

结束代表着，以后永不相见。

碧空如洗，我乘着那朵巨大的轰鸣的云，飞向属于我的永不回头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