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你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叫他顾尹一个阉人对你死心塌地，你猜，若是你今日在此受刑，他会不会来救你？”

我听得在心中直翻白眼，顾尹对我死心塌地，他不过是想让我替他卖命罢了。

事到如今，多说已经无益，我只能赌一把，我对顾尹还有价值，他会来救我。

我被人拖出去缚于长凳之上，厚重的刑杖高高落下，为了防止我出声惊扰了贵人，他们还堵了我的嘴，不过两杖，我便被打的有些眼前发黑。

天公不作美，偏偏此刻还下了雨。

杖责还在继续，我已经不记得罚了多少，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喉咙隐隐传来血腥味，我似乎是咳血了。

眼前也开始晃荡，不知怎的，我竟然想到了我撵顾尹出宫的那一日。

也是一样大的雨，他跟如今的我一样，被摁在刑凳上大，我耳边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他细弱游丝的声音。

“主子，奴才没有偷窃，求您信奴才，主子......”

可当时的我却丝毫没有理会，只吩咐他们将被打个半死的顾尹丢出去完事。

想来，他恨死我了吧。

可当时皇上已经有意对柳氏动手，他若留在我身边，早晚要陪我一起死。

算了，他恨便恨吧，总比丢了命强。

随着刑杖一杖一杖的落下，我的思绪开始涣散，瞳孔也开始泛白。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六

等我再度醒来时，却不是我熟悉的那间庑房。

“你醒了。“

我转头一看，却是顾尹。

似乎看出我想要动弹，他轻声喝住了我。

“莫动！“

于是，我躺着，他站着，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状态进行着对话。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令我大惊失色。

“主子，是你吗？“

一瞬间，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安静了。

静可闻针落。

我磕磕绊绊的开口。

“司公，奴，奴婢不......“

“主子，您还要骗奴才吗？“

听见眼前人声音不寻常的颤抖，我抬头一看，却震惊的发现，他的眼中早已含满泪水。

我无奈的转过头，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很早，您在我房间打地铺的第一晚，奴才就觉得奇怪了。”

“后来，奴才第二次试探您时，您一夜没睡，奴才也知道。”

“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摩挲手指。”

“吃糕点时，喜欢将糕点掰碎，小口小口的吃。“

“主子，奴才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这些细节奴才比您记得还要清楚，您有怎么可能瞒的过奴才呢？“

听见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默认了。

“顾尹，你，如今这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孤魂野鬼吗？“

他抬眸看我，眼中的深情，去叫我仿佛陷入火海。

“顾尹，当年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我缘分已尽，又何必再纠缠呢？“

“真的吗？“

他说话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句，“什么？“

“真的吗？“

“您真的觉得缘分已尽，当年又何必怕我被柳氏牵连，借口打发了我，送我出宫，把我安排进这个地方？“

我有些愕然。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我沉默了。

过了许久，我才开口。

“你既然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更何况，我也不愿你出事。“

“是，奴才知道，奴才明白您的心思。“

我转头看向他，他真的知道吗？

“您当年问奴才是否愿意伺候您一辈子？奴才当年的回答情真意切，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着眼前人缓慢却固执的吐露心声，我不由有些愕然。

我当年确实问过，那时候，我情窦初开，却没想到，一颗心却扑在了他身上，我从未想过这件事能成为现实，便只能借着伺候的由头问他愿不愿意陪我一辈子，我一直以为他的肯定是宫中一贯的客套，却没曾想，这场缘分中，不止是我一个人动了真心。

在我印象中，他一贯情绪内敛，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奴才当年不敢挑明，也是不愿玷污了您。“

“那如今呢？如今我已不是贵妃，你还愿意吗？“

不知怎么的，我一时冲动便问出了这句话。

话问出了口，我却不敢再看他。

“奴才愿意。“

轻声细语，如雷贯耳。

七

出乎意料的，贤妃那一胎没有保住，五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顾尹却毫不惊讶。

“难道是你做的？”

顾尹回头看向我，“不算，奴才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她宫中常年点着花丁香，如何能保住孩子？”

也是，那花丁香乃是皇帝所赐，当年新皇登基，不仅是对我柳氏有防备，对于文官清流自然也不是全无戒心。

这花丁香中含有少量麝香，闻久了，她的孩子当然保不住。

“可按理来说，她日日闻着花丁香，根本就不该怀上孩子才对啊。”

顾尹笑了笑，“自然是奴才派人做了手脚，换了香，这才让他能够怀孕。”

“她如今失了孩子，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此时知道是皇帝赐予的香料导致她流产，自然是大受打击。”

“若是再有人蓄意挑拨，就她那个脑子，说不定还会冲到勤政殿找陛下问个清楚，届时，陛下自然容不下她。”

我听完这一番分析，“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贤妃得罪你了？非要置她于死地？”

顾尹看着我，低声道：“因为她害死了你。”

我十分惊讶，“你说什么？什么叫她害死了我？我明明是自杀！”

顾尹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说道：“当年柳氏满门抄斩，可陛下并没有想要你的性命，是贤妃自作主张，想要杀你，便派人换了你寝殿的香料。”

原来如此，那这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当年我万念俱灰，又在寝宫的香料中发现了毒品，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陛下想要斩草除根，当晚便自尽了。

可我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贤妃的手笔。

“顾司公，您当初可是答应奴婢了，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便送奴婢出宫，您如今不会是想要食言吧？”

顾尹宠溺的朝我笑笑，“当然不会，我已经向陛下递了辞呈，求她准允我出宫。”

“我知道你不愿再被困在皇城之中，所以我在江南水乡买了两套宅子，你若是愿意，我们出了宫，便去那里住。”

我笑着搂过顾尹的脖子，“好。”

外头阳光明媚，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长路漫漫，仍要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