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说道:“别那样盯着我,好吗?”
货摊后的农民——无疑是姑娘的父亲——喊道:“安妮特,过来。”
“原来你叫安妮特。”拉尔夫说。
那姑娘没理睬她父亲的呼唤。
拉尔夫问道:“你父亲是谁?”
“韦格利村的珀金。”
“真的?我的朋友史蒂芬是韦格利村的领主。史蒂芬对你们好吗?”
“史蒂芬老爷既公正又好心。”她必恭必敬地说道。
她父亲又喊了起来。“安妮特,这儿有活儿要你干。”
拉尔夫明白珀金为什么一再想把她叫回去。他不在乎一个护卫想不想娶他女儿,尽管那是她提高社会地位的阶梯,但他担心拉尔夫只想玩弄她,然后再把她甩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别走,韦格利的安妮特。”拉尔夫说。
“除非你买我的东西。”
梅尔辛在旁边叹道:“两个人都够难缠的。”
拉尔夫说:“你就不能放下鸡蛋跟我走吗?咱们可以沿着河边散散步嘛。”河与修道院的院子之间有一片宽阔的河岸。这个时节河岸上开满了野花,长满了灌木,情侣们通常都到那里谈情说爱。
但是安妮特并不那么容易上钩。“我父亲会不高兴的。”她说。
“别怕他。”一个农民是不大敢违逆一名护卫的,特别是当这名护卫还穿着一位势力强大的伯爵的制服的时候。对伯爵的手下动手就是对伯爵的侮辱。那个农民也许想说服他的女儿,但如果他想强行制止她,那就有危险了。
然而有人来给珀金帮忙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喂,安妮特,一切都好吗?”
拉尔夫扭头看了看新来的人。他大约十六岁,却和拉尔夫差不多高,长着宽宽的肩膀和一双大手。他相当英俊,五官端正,简直像是教堂里的雕刻家雕出来的。他长着一头浓密的浅褐色头发,也开始长出同样颜色的胡须。
拉尔夫说:“你他妈的是什么人?”
“我是韦格利村的伍尔夫里克,老爷。”伍尔夫里克必恭必敬地答道,但他丝毫没显出畏惧来。他转身对安妮特说道:“我来帮你卖些鸡蛋。”
那小伙子肌肉结实的肩膀横在了拉尔夫和安妮特之间,显然是想保护那姑娘,并挡开拉尔夫。这是一种温和的冒犯,拉尔夫勃然大怒。“滚开,韦格利的伍尔夫里克,”他说,“这儿没你的事。”
伍尔夫里克又转过头来,平视着他。“我是这女人的未婚夫,老爷。”他说道,语气仍然是恭敬的,但表情也仍然毫无畏惧。
珀金也开口了。“这是真的,老爷——他们就要结婚了。”
“别跟我唠叨你们农民的风俗,”拉尔夫轻蔑地说道,“我才不在乎她是不是要嫁给一个傻瓜呢。”比他卑贱的人竟敢这样跟他说话,让他很是气愤。他们哪里有资格教训他该怎样做?
梅尔辛插话了。“走吧,拉尔夫,”他说,“我饿了。贝蒂面包师正卖热馅饼呢。”
“馅饼?”拉尔夫说,“可我对鸡蛋更感兴趣。”他从安妮特的盘子中捡起了一枚鸡蛋,挑逗般地抚弄了一番,然后把鸡蛋放下,伸手捏住了她的左乳。她的乳房很结实,也的确是鸡蛋型的。
“你干什么?”她愤怒地说道,却没有走开。
他轻轻地捏了捏,享受着那感觉。“检查一下你卖的东西。”
“把手拿开。”
“马上就好。”
伍尔夫里克一把推开了他。
拉尔夫大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料到会受到一个农民的袭击。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又摇晃了几下,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听见有人大笑,于是惊讶顿时变成了羞耻。他一跃而起,怒不可遏。
他没有佩剑,但腰带上挂着一把长长的匕首。然而,动用武器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农民是不体面的,那样会被伯爵的骑士和其他护卫看不起的。他要用拳头来教训伍尔夫里克。
珀金从货摊后快步走出,连忙说道:“他太不小心了,老爷,不是故意的,这小伙子非常抱歉,我保证……”
然而,他的女儿却一点儿也没害怕。“看这些小伙子,看这些小伙子!”她好像是在用一种嘲弄和斥责的口气说话,但看上去却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让她高兴的了。
拉尔夫没理睬他们。他向伍尔夫里克走近了一步,举起了右拳。紧接着,当伍尔夫里克举起双臂护住脸时,拉尔夫挥出左拳打在了那男孩儿的肚子上。
他的肚子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松软。但伍尔夫里克仍然向前俯下了身子,脸孔痛苦地扭曲了,两只手都捂在了肚子上。拉尔夫于是又挥出右拳向他的脸上打去,拳头重重地落在了他的颊骨上。这一拳打得他手生疼,却让他心满意足。
然而让他惊奇的是,伍尔夫里克竟然还手了。
那个农家小伙儿没有倒在地上等着他用脚踢,而是积聚了肩头的全部力量挥出了右拳。拉尔夫的鼻子被打破了,他感到一阵疼痛,鲜血四溅。他愤怒地咆哮起来。
伍尔夫里克后退了一步,似乎明白了他闯下了怎样的大祸,他垂下两臂,然后举起了双手。
但这已经太晚了。拉尔夫双手并用,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伍尔夫里克的脸上和身上。伍尔夫里克举起手臂抱着头,无力地躲避着。拉尔夫一边打,一边很奇怪这男孩子为什么不逃跑。他猜测他是想现在接受惩罚,以免日后再遭到更大的报复。他够有种,拉尔夫明白了,但这让他越发生气了。他越打越狠,一拳紧跟着一拳,心里既感到愤怒,又感到痛快。梅尔辛试图劝架。“看在基督的爱心分上,够了。”他说着,将手搭在了拉尔夫肩上,但拉尔夫甩开了他。
终于,伍尔夫里克垂下了双手,踉踉跄跄,晕头转向。他那英俊的脸上满是鲜血。他紧闭着双眼。最终,他摔倒在地上。拉尔夫开始用脚踹他。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皮裤的人出现了,并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够了,小拉尔夫,别把这小伙子打死了。”
拉尔夫认出这是镇上的治安官约翰,便愤怒地说:“他袭击我!”
“好了,他现在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已经没法再袭击你了,是吧,老爷?”约翰站到了拉尔夫面前,“我可不想劳验尸官的大驾。”
一群人围在了伍尔夫里克身旁:有珀金,有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的安妮特,有菲莉帕夫人,还有几名旁观者。
拉尔夫已经没了刚才那种痛快的感觉,而他的鼻子却疼得越发厉害了。他只能用嘴呼吸,嘴里也尝到了血味。“这畜生打我的鼻子。”他说道,声音就像是患了重感冒。
“那他该受到惩罚。”约翰说。
两个跟伍尔夫里克长得很像的人出现了。拉尔夫猜是他的父亲和哥哥。他们把伍尔夫里克扶了起来,并怒视着拉尔夫。
珀金开腔了。他是个胖子,却长着一张精明的脸。“是这护卫先动的手。”他说。
拉尔夫说:“这农民故意推我!”
“护卫侮辱了伍尔夫里克的未婚妻。”
治安官说道:“不管护卫说了什么话,伍尔夫里克都应该明白,他不该对罗兰伯爵的手下动手的。我想伯爵一定希望重重地处罚他。”
伍尔夫里克的父亲开口了:“约翰治安官,难道有什么新法律说,穿制服的人可以为所欲为?”
这时已聚起的人群发出了一片低低的附和声。年轻的护卫们惹下了不少麻烦,但就因为穿着某位爵爷的制服,便经常能够逃脱惩罚。这使守法的商人和农民们深恶痛绝。
菲莉帕夫人插话了。“我是伯爵的儿媳。我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她说道。她的声音又低又悦耳,却带着贵族的威严。拉尔夫本希望她站在自己一边,但让他沮丧的是,她却这样说道:“我很抱歉地说,这全是拉尔夫的过错。他以最无耻的方式侮辱了这姑娘的身体。”
“谢谢你,夫人。”治安官约翰恭敬地说道。但他又压低声音同菲莉帕商量道:“但我想伯爵恐怕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农家小伙儿的。”
她会心地点了点头。“我们也不想让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把这小伙子在仓库里关二十四小时吧。像他这年龄,这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的,但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正义得到了伸张。伯爵会满意的——我去回他的话。”
约翰犹豫了。拉尔夫明白,除了他的主人——王桥修道院副院长之外,他不愿接受任何其他人的命令。但菲莉帕的主张无疑会让所有各方满意。拉尔夫本人恨不能让伍尔夫里克挨顿鞭子,但他已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中算不得英雄,如果再要求更严厉的惩罚,那他将更不光彩。过了一会儿后,约翰说道:“很好,菲莉帕夫人,如果你愿意承担责任的话。”
“我愿意。”
“好的。”约翰抓住伍尔夫里克的胳膊把他带走了。那小伙子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他的家人跟着去了。也许在他被关在仓库期间,他们会给他送吃送喝,并确保他不挨打。
梅尔辛问拉尔夫:“你感觉怎么样?”
拉尔夫觉得自己的脸中部已经肿得像个鼓起的气囊。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而且他很疼。“我很好,”他说,“没法更好了。”
“咱们去找个修士给你看看鼻子。”
“不了。”拉尔夫不怕打斗,却讨厌外科医生们做的事情,像什么放血、拔罐、灸灼之类的。“我只需要一瓶烈性葡萄酒就行了。带我到最近的酒馆去吧。”
“好吧。”梅尔辛说着,脚底下却没动。他奇怪地打量着拉尔夫。
拉尔夫说:“你到底怎么了?”
“你没变吧,拉尔夫?”
拉尔夫耸了耸肩。“有谁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