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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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差不了太多。只要看看她就够了。她一向不瘦,但现在更是胖乎乎的了。那么你们为什么吃惊呢?我猜她怀的是梅尔辛的孩子,对吗?”

玛蒂总能猜到点子上。

格温达对凯瑞丝说:“我记得你跟我说那事发生得不久。”

“梅尔辛没告诉我准确的时间,但给我的印象是不久之前,而且只发生过一次。现在看来,他跟她做那事,已经好几个月了!”

玛蒂皱起了眉。“他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使他显得没那么坏?”格温达猜道。

“那样就好些吗?”

“男人的想法很奇怪。”

“我要去问问他,”凯瑞丝说,“现在就去。”她放下了瓶子和量勺。

格温达问:“那我的药怎么办?”

“我来帮你做完,”玛蒂说,“凯瑞丝已经等不及了。”

“谢谢你。”凯瑞丝说着,走了出去。

她径直来到河边,但这回梅尔辛却不在那里。她在埃尔弗里克家也没找到他。她想他一定是在石匠的阁楼里。

在大教堂的西面,石匠领班的工作间恰好占据了塔楼中的一座。凯瑞丝攀上塔楼扶壁中狭窄的螺旋梯,来到了这里。屋子很宽敞,高高的尖拱窗使光线非常充足。沿着其中的一堵墙,整齐地码放着大教堂初建时的石匠用过的雕刻模具。这些形状优美的模具精心地保存下来,就是为了维修时再用。

地面是供建筑匠师画图用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灰泥,大教堂最早的石匠领班、建筑匠师杰克,就是用铁制的绘图仪在灰泥上画他的设计图的。刻划的痕迹起初是白色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消失了,于是就可以在旧的图上面画新的图。当设计图很多,已很难分清新旧时,就会在上面铺上新的灰泥,于是这一过程再重新开始。

羊皮纸,也就是修士们用来抄写《圣经》经文的薄薄的羊皮,用来画图就太贵了。在凯瑞丝的时代,一种新的书写媒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纸,但纸是从阿拉伯人那里传来的,修士们视之为穆斯林异教徒的发明,因而拒绝使用。不管怎么说,纸得从意大利进口,并不比羊皮纸便宜。而且在地板上画图还有一大好处:木匠可以直接把木头放在地上的设计图上面,严格地按照建筑匠师所画的线条刻制模具。

梅尔辛跪在地上,正按照一幅设计图刻着一块橡木,但他不是在做模具。他在刻一只有十六个齿的齿轮。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只较小的齿轮,梅尔辛停了一会儿,把两只齿轮放在一起,看是否合适。凯瑞丝在水磨上见过这样的齿轮,它们把水车的轮叶和磨石连接起来。

他一定听见了她踏在石阶上的脚步声,但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了,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她注视了他片刻,气恼和爱意在心中激烈地搏斗着。这正是她所熟悉的他在全神贯注时的模样:他那矮小的身躯俯向他的作品,他那有力的手和灵巧的手指细致地做着修改,他的面孔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坚定不移。他就像一只正俯身畅饮着溪水的小鹿。凯瑞丝心想,当一个男人在做自己生来该做的事情时,就是这个样子。他正处于一种快乐中,但还不仅仅是快乐。他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突然喊出声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凿子脱落了。他痛得大叫一声,举起手指看了看。“天哪。”他说着,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对不起,”凯瑞丝说。“你伤着了吗?”

“问题不大。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给我的印象是格丽塞尔达只勾引了你一次。可实际上你们俩在一起鬼混,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不,我们没有。”他吸吮着他流血的手指。

“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不可能,那事才发生了两个星期。”

“就是三个月,从她的体形就能看出来。”

“你能看出来?”

“是‘智者’玛蒂告诉我的。你为什么骗我?”

他正视着她的眼睛。“可我没有骗你,”他说,“那事就发生在羊毛集市那个星期的星期天。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么,才过了两个星期,她怎么就敢肯定自己怀孕了?”

“我不知道。不过,女人到底过多久才能知道自己怀孕了呢?”

“你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问过。不管怎么说,三个月前格丽塞尔达还和……”

“噢,天哪!”凯瑞丝说道。她的心头闪起了一束希望的火花。“她还和她以前的男朋友瑟斯坦在一起呢。”那火花已燃成了火焰。“那肯定是他的孩子。是瑟斯坦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不是孩子的父亲!”

“会是这样吗?”梅尔辛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她突然爱上了你,她会寻找一切机会和你在一起的。可你说她从来都不搭理你。”

“我想那是因为我不想娶她。”

“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她只是需要给她的孩子找个父亲。瑟斯坦跑了——也许就是在她告诉他自己怀孕后,给吓跑的。而你恰好住在她们家,又傻得足以中她的圈套。噢,感谢上帝!”

“感谢‘智者’玛蒂。”梅尔辛说。

她看到了他的左手。血正从一根手指上涌出。“噢,我让你受伤了!”她叫了一声,抓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着伤口。伤口不大,但很深。“我很抱歉。”

“没那么严重。”

“不,很严重。”她说道,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伤口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她吻了吻他的手,她的嘴唇感觉到了他的热血。她把他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把伤口吮干净。这动作如此亲昵,感觉简直像是性行为,她闭上了眼睛,心醉神迷。她咽了咽口水,品味着他的鲜血,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桥塌之后一星期,梅尔辛扎起了一只木筏。

木筏是在星期六一早完工的,正好为一星期一次的王桥集市派上了用场。为此梅尔辛整个星期五晚上都在挑灯夜战,凯瑞丝猜想他恐怕还没有时间同格丽塞尔达谈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那孩子是瑟斯坦的。凯瑞丝和她父亲来到河边,想体验一下第一批赶集的人到来的感觉——他们来自周围村庄,有用篮子提着鸡蛋的妇女,用车拉着黄油和奶酪的农民,还有赶着羊群的牧羊人。

凯瑞丝很佩服梅尔辛的这件作品。木筏大得足以载下一辆马拉车,而不必让牲畜卸下辕。筏的四周还有一圈结实的木栏,可以防止羊跌下河去。河两岸都搭起了与水面齐平的木台,以便车辆上下。乘客需要付一便士,由修士收取——渡船像桥一样,也属于修道院。

最巧妙的是梅尔辛设计的使木筏从河的这一边到那一边的方式。一条长长的绳子从筏的南端伸出,一直伸过河,绕过一根柱子,再拉回此岸,绕过一个滚筒,再回到筏上,系在筏的北端。滚筒通过一组木齿轮与一个由牛拉动的转盘连接:凯瑞丝昨天看见过梅尔辛在刻那组齿轮。由一根杠杆改变齿轮的转动方向,这样滚筒就可以根据木筏是去还是回来改变方向了——没有必要改变牛踱步的路线,也不用让牛调头。

“这很简单。”当凯瑞丝为之惊叹时,梅尔辛说道——而她仔细看过后,觉得也确实简单。杠杆只是把一只大齿轮撬起,使两个较小的齿轮进入了它原先的位置,就改变了滚筒转动的方向。然而,王桥的人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整个上午,半个镇子的人都来观赏过梅尔辛令人惊奇的机械装置。凯瑞丝深深地为他感到骄傲。埃尔弗里克也站在一旁,向所有提问的人解释了机械原理,把梅尔辛的功劳记到了自己账上。

凯瑞丝想不通埃尔弗里克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他捣毁了梅尔辛刻的门——假如不是发生了塌桥这么大的灾难,这一暴行会让全镇的人都感到惊骇和愤慨的。他用棍子打了梅尔辛,梅尔辛的脸现在还肿着。他合谋了企图让梅尔辛娶格丽塞尔达,生下别人的孩子的阴谋。梅尔辛继续与他合作,是因为觉得救灾重于他们的争执。但凯瑞丝不明白埃尔弗里克怎么还能昂得起头来。

木筏的设计很精彩——但却没有充分解决问题。

埃德蒙指出了这一点。在河对岸,来赶集的人们和车辆沿着郊区的道路一直排到了目力所及范围之外。

“如果用两头牛,会更快的。”梅尔辛说。

“会快上一倍吗?”

“不会,不会那么快的。我可以再造一条渡船。”

“那边已经有一条了。”埃德蒙说着,伸手一指。他说得没错:船夫伊恩正划着船在摆渡赶路的旅客。伊恩的船没法载车,他也拒绝牲畜上船,一次收费两便士。平日里他连糊口都难:他每天两次渡一名修士去麻风病人岛,此外就很难再有生意了。但今天,他那边也排起了队。

梅尔辛说:“是的,你说得对。归根到底,渡船是代替不了桥的。”

“这真是飞来横祸,”埃德蒙说,“博纳文图拉带来的消息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这——这足以毁了这镇子。”

“所以你必须建一座新桥。”

“不是我,是修道院。副院长死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选出一个新的来。我们只能去逼代理副院长拿主意。我现在就去找卡吕斯。凯瑞丝,跟我一起去吧。”

他们走上主街,进了修道院。通常来访者必须先到医院,请杂役去通报他们想见哪位修士:但埃德蒙不是等闲人物,而且他很高傲,决不会这样去求人通报的。副院长是王桥的领主,但埃德蒙是教区公会会长,是使王桥有了今天这般规模的商人们的首领,在管理镇子方面,他一向视修道院副院长为合伙人,更何况过去十三年,副院长是他的弟弟。所以他径直来到了大教堂北侧副院长的住所。

这是一座木结构的房子,像埃德蒙家一样,一楼有一个门厅和一个客厅,二楼有两间卧室。没有厨房,因为副院长的膳食是由修道院厨房准备的。有很多主教和修道院副院长都住在宅邸里——王桥的主教就在夏陵有一处很不错的宅子——但王桥修道院副院长的住所却很简朴。不过,屋里的椅子很舒服,墙上也挂着些描绘《圣经》故事的挂毯,还有一座很大的壁炉,使得屋里在冬天很暖和。

凯瑞丝和埃德蒙来到时,上午正好过了一半,年轻的修士这时一般都在劳动,年长的修士则在阅读。埃德蒙和凯瑞丝在副院长住所的门厅里见到了瞎子卡吕斯。他正和司库西米恩密谈着什么。“我们必须谈谈建一座新桥的事了。”埃德蒙开门见山地说道。

“很好,埃德蒙。”卡吕斯说,他从声音听出了这是谁。凯瑞丝注意到,他的语调并不热情,心想他们是否来得不是时候呢。

埃德蒙对于气氛也像她一样敏感,但他一向咄咄逼人。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你估计你们什么时候会选举一位新的副院长呢?”

“你也坐下吧,凯瑞丝。”卡吕斯说。凯瑞丝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也在这里的。“选举的日期还没定,”卡吕斯继续说道,“罗兰伯爵有权提名一位候选人,可他还没有恢复知觉呢。”

“我们等不及了。”埃德蒙说。凯瑞丝觉得他说话太唐突,但他一向如此,她也就没说什么。“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建新桥,”她父亲继续说道,“木桥不行,得建一座石桥。那需要三年时间——如果我们再不开工,就得四年了。”

“石桥?”

“这是必须的。我一直在和埃尔弗里克和梅尔辛谈这件事。再建一座木桥,会像旧桥一样塌掉的。”

“可是费用!”

“大概是二百五十镑,要看怎么设计了。这是埃尔弗里克算的。”

西米恩兄弟说:“建一座木桥需要五十镑,可因为费用,安东尼副院长上星期还拒绝了。”

“可你们看看这结果吧!一百多个人死了,更多的人受了伤,损失了那么多牲畜和车辆,副院长死了,伯爵这会儿还在死神的门口徘徊呢。”

卡吕斯生硬地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在责怪已故的安东尼副院长要对所有这一切负责。”

“我们不能还声称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上帝已经为我们的罪过惩罚了我们。”

埃德蒙叹了口气。凯瑞丝也感到很沮丧。修士们无论什么时候做错了事,都会拉上帝来作托词。埃德蒙说:“我们凡人很难揣摩上帝的旨意。但有一件事我们却很清楚,如果没有桥,这镇子也就完了。我们已经输给夏陵了。如果不尽快建起一座石桥,用不了多久,王桥就会变成一个小村子的。”

“这也许就是上帝为我们安排的。”

埃德蒙开始气急败坏起来。“难道上帝会这么讨厌你们这些修士吗?相信我吧,如果羊毛集市和王桥市场完蛋了,这个有二十五名修士、四十名修女和五十个杂役的修道院也就没法存在了,医院、唱诗班和学校也没法存在了。就连大教堂都不可能有了。王桥的主教一向住在夏陵——如果那边财大气粗的商人们主动提出,拿出他们蒸蒸日上的市场的利润,在他们的镇子上给他建一座金碧辉煌的新大教堂,该怎么办呢?没了王桥市场,没了镇子,没了大教堂,没了修道院——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卡吕斯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想过:塌桥会真的从长远上影响修道院的地位。

但是西米恩说道:“如果修道院连座木桥都修不起,就更别提石桥了。”

“可你们必须修!”

“石匠们愿意免费干活儿吗?”

“当然不能。他们得养家糊口。但我们已经说过了,镇民们愿意筹钱借给修道院,将来以过桥费来还。”

“这样你们就剥夺了我们桥上的收入!”西米恩愤愤地说道,“你们又回到了那个骗局上,是吧?”

凯瑞丝插话了:“可你们现在根本收不到过桥费。”

“恰恰相反,我们收到了摆渡费。”

“你们能支付埃尔弗里克造木筏的钱了。”

“这比修桥的钱要少多了——即便如此,也已经让我们囊空如洗了。”

“你们永远也别指望收到很多钱——摆渡太慢了。”

“将来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修道院有能力修一座新桥。如果上帝愿意,他会告诉我们办法的。那时候我们就能继续收过桥费了。”

埃德蒙说:“上帝已经告诉了你们办法。他启示我女儿想出了这么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过的筹钱办法。”

卡吕斯一本正经地说道:“请让我们来判断上帝做了些什么。”

“很好,”埃德蒙站起身来,凯瑞丝也站了起来,“我很遗憾你们是这样的态度。这是王桥的灾难,是住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灾难,包括修士。”

“我必须听从上帝的指示,而不是你的。”

埃德蒙和凯瑞丝转身就走。

“还有一句话,你愿意听吗?”卡吕斯说。

埃德蒙在门口转过身来。“当然。”

“非神职人员是不可以随随便便进修道院的房子的。下次如果你想见我,请先到医院,派一名见习修士或修道院雇的杂役来叫我出去,按规矩办。”

“我是教区公会会长!”埃德蒙抗议道,“我一向是直接来见副院长的。”

“毫无疑问,那是因为安东尼副院长是你的弟弟,他才不愿意按规矩办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凯瑞丝看了看她父亲的脸色。他在强压着怒火。“很好。”他紧绷着脸说道。

“愿上帝赐福于你。”

埃德蒙出去了。凯瑞丝紧跟着他。

他们一起穿过了泥泞的绿地,经过了少得可怜的一簇市场摊位。凯瑞丝体会到她父亲的责任有多么重。别人大多只操心养家糊口的事情,埃德蒙却要操心整个镇子的命运。她瞟了他一眼,看到他忧郁地皱着眉,一副痛苦的表情。埃德蒙不像卡吕斯,不会甩手不管,只说按上帝的旨意行事。他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没有修道院的帮助,他也要竭尽全力做该做的事情,凯瑞丝心中油然对他涌起了一股热爱。他从来没抱怨过自己的责任,只要承担起来,决不推卸。想到这儿,她鼻子酸了。

他们离开了修道院的院子,穿过了主街。当来到自家门前时,凯瑞丝问道:“咱们该怎么办?”

“事情明摆着呢,不是吗?”她父亲说道,“咱们决不能让卡吕斯选上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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