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伍尔夫里克随后说:“就这样了?”
“我看就这样了,”格温达说,“你和珀金为这个条件握握手吧。”
他俩握了手。
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带上孩子走了。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云层遮住了星光,他们只好靠着百叶窗和门缝中透出的点点光亮往家走。所幸他们从珀金家到他们自己家已经走过上千遍了。
伍尔夫里克点着了灯,烧起了火,格温达则安排孩子上床。虽然楼上有卧室——他们依旧住在伍尔夫里克父亲原先的大房子里——然而为了暖和,他们全都睡在厨房里。
格温达在把孩子们安置在壁炉边并给他们裹上毯子时,感到心酸。她长大以后就决心不像她母亲那样在时时缺这少那和犯愁中过日子。她期盼着独立自主:一块土地,一个勤劳的丈夫,一个讲理的东家。伍尔夫里克渴望着拿回他父亲原先的土地。他们的这些希望全都破灭了。她是个贫民,丈夫是个无地的雇农,而他们的东家甚至不能付给他一天一便士的工钱。她这种结局和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她这么思虑着,觉得心酸得欲哭无泪了。
伍尔夫里克从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陶罐,往一只木碗里倒了淡啤酒。“开开心吧,”格温达酸酸地说,“这一阵子你就不必自己买淡啤酒了。”
伍尔夫里克拉家常似的说:“说来奇怪,珀金居然会没钱。他是全村最富的——不算内森总管。”
“珀金当然有钱,”格温达说:“在他家壁炉的下面有一罐银便士呢。我见过的。”
“那他凭什么不给我的工钱呢?”
“他舍不得动他的储蓄呗。”
伍尔夫里克吃了一惊。“这就是说,只要他愿意,是付得起我们的工钱的?”
“当然啦。”
“那我何必要干活吃饭呢?”
格温达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伍尔夫里克领悟得太慢了。“因为不这样我们就没活儿干。”
伍尔夫里克觉得他们受了骗。“我们应该坚持要他付工钱。”
“那你为什么不坚持呢?”
“我不知道壁炉下有一罐便士的事。”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当真认为,一个像珀金那样的有钱人会因为没卖出去一车苹果就穷了吗?自从他十年前把你父亲的田亩弄到手以来,他就一直是韦格利村里土地最多的人。他当然有存钱啦!”
“是啊,我明白了。”
他喝光淡啤酒的当儿,她一直盯着炉火,随后他们就上床了。他用双臂搂住她,她把头靠在他胸前,但她不想做爱。她气愤难平。她告诉自己不该把气撒到她丈夫身上:是珀金而不是伍尔夫里克让他们如此潦倒。但她也确实生伍尔夫里克的气——他可真气人。她感到他渐渐地入睡了,她才意识到,她的气愤并非因为工钱。这种不幸是不时地会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的,就像天气不好和大麦发霉一样。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想起了安妮特下车时摔到伍尔夫里克身上的样子。她一想起安妮特的媚笑,还有伍尔夫里克兴奋得脸都红了的情景,她真想扇他一耳光。她心想,我生你的气,是因为那个不值分文、头脑空空的骚娘们还能让你这么痴呆。
圣诞节前的那个礼拜天,礼拜过后在教堂里举行了一次采邑法庭活动。天气严寒,村民们都裹着外衣或毯子,扎堆站着。内森总管在主持。采邑的地主拉尔夫·菲茨杰拉德已经多年没在韦格利露面了。格温达心想,这样更好。何况,如今他是拉尔夫爵士,他的采邑中另有了三座村庄,因此对牛群和牧场兴趣不大了。
阿尔弗里德·肖特豪斯这个星期死了。他是无嗣的鳏夫,却有十英亩土地。“他没有自然继承人,”内森总管说,“珀金愿意接手他的土地。”
格温达吃了一惊。珀金怎么能想到再弄些土地呢?她惊讶之下没有当即作出反应,而吹风笛的亚伦·阿普尔特里第一个发言了。“阿尔弗里德从夏天以来身体一直不好,”他说,“没有秋耕,也没有播种冬小麦。这些活都得干。珀金的两只手是忙不过来的。”
内森咄咄逼人地说:“你自己是不是想要这块地?”
亚伦摇摇头。“再过上几年,等到我的儿子们长到可以帮忙的时候,我会对这样的机会试一试的,”他说,“现在我还干不成。”
“我能干好。”珀金说。
格温达皱起了眉头。内森显然是想要珀金占有那土地。不消说,准是有了贿赂的承诺。她早就知道,珀金有钱。但她对揭发珀金的两面派不感兴趣,她盘算的是,怎么把这一局面转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从而让她家摆脱贫困。
内森说:“你可以再雇一个人嘛,珀金。”
“等一等,”格温达说,“珀金对现有的雇工都付不起工钱呢。他怎么能要更多的地呢?”
珀金大惊失色,但他难以抵赖格温达所说的事情,只好保持沉默。
内森说:“好吧,还有谁能对付那块地?”
格温达应声说道:“我们来种。”
内森面露惊惶。
她马上补充说:“伍尔夫里克干活是为了吃饭。我又没活干。我们需要土地。”
她注意到好几个人都点着头。村里人都不喜欢珀金的行为。大家都害怕有朝一日他们会遇到相同的局面。
内森看出来他的打算有泡汤的危险。“你们交不起启用的费用。”他说。
“我们可以一次交上一点。”
内森摇着头。“我想要一个能够马上交钱的佃户。”他环顾了一圈聚集在这里的村民。然而,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大卫·琼斯呢?”
大卫是个中年人,他的儿子们都各有自己的土地。“要是一年以前我就说要了,”他说,“但收获季节的雨把我打退了。”
这样一块十英亩的富余出来的土地,若是在平时,早就有雄心勃勃的村民争着抢着要了,但这是个糟糕的年景。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却不同。一来,伍尔夫里克一直在期盼着有他自己的地。对阿尔弗里德的土地,伍尔夫里克并没有生来就有的权利,但总还是聊胜于无吧。再者,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已经走投无路了。
亚伦·阿普尔特里说:“给伍尔夫里克吧,内森。他干活勤快,他会及时把地耕完的。再说,他和他妻子也该有点好运气了——他们已经够倒霉的了。”
内森满脸怒容,但是从农人中发出了大声赞同的咕哝。伍尔夫里克和格温达虽然贫苦,但很受尊重。
这是个难得的异口同声的场面,可能会让格温达和她的一家从此踏上好日子的大道,这种初显的可能性让她感到越来越激动。
但内森依旧面带迟疑的神色。“拉尔夫爵士痛恨伍尔夫里克。”他说。
伍尔夫里克的一只手去摸自己的面颊,他触到了拉尔夫的剑留下的创痕。
“这我知道,”格温达说,“可拉尔夫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