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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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梅尔辛想要的,但他没这样说。托马斯可能会猜疑,他的判断有他个人渴望的色彩。“恐怕得这样了。”他假装遗憾地说。

“戈德温副院长不会愿意的。”

“我知道,”梅尔辛说,“但我看他别无选择。”

次日,梅尔辛把洛拉安置在他身前的马鞍上,便骑马离开了王桥。当他们在林中穿行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和凯瑞丝的意义重大的交换意见。他知道自己不够大度。在他设法赢回她的爱的时候,这是多么愚蠢啊。他中了什么魔了?凯瑞丝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嘛。他何以不肯为他要娶的女人作出小小的奉献呢?

但她并没有同意嫁给他。她仍保有回绝他的权利。这是他气恼的根源。她在不承担责任的条件下,却在行使一个未婚妻的特权。

他如今明白了,他以此为由来反对真够小心眼的。他真蠢,把本来是愉快的亲密时刻,搅成了一场口角。

另一方面,他沮丧的内在原因实在昭然若揭。凯瑞丝要他等多久才能作出答复?他又准备等多久?他不愿去多想这些。

无论如何,若是他能够劝阻拉尔夫停止迫害可怜的伍尔夫里克,只会对他有好处。

天奇在郡境的另一头,梅尔辛中途在风中的韦格利过了一夜。他发现在多雨的夏季和连续第二年的歉收之后,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十分羸瘦。伍尔夫里克的伤疤似乎在凹陷的面颊上更为突出了。他们的两个小儿子面色苍白,拖着鼻涕,唇上生疮。

梅尔辛给了他们一条羊腿、一小桶葡萄酒和一枚佛罗伦萨金币,假说金币是凯瑞丝捎来的礼物。格温达在火上炖着羊腿。她满脸怒火,诉说着对他们的各种不公,唾沫飞溅,如同那翻滚着的炖肉。“珀金几乎占有了全村土地的一半!”她说,“他能耕种过来全仗着有伍尔夫里克给他一个顶仨地干。可他还不知足,让我们穷成这样。”

“拉尔夫还这么记仇,我真不好意思。”梅尔辛说。

“是拉尔夫挑起了那场斗殴!”格温达说,“连菲莉帕夫人都这么说。”

“旧怨啦。”伍尔夫里克达观地说。

“我要让他看明事理,”梅尔辛说,“要是他肯听我的,你们想要他做些什么?”

“啊,”伍尔夫里克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邃的目光,这在他可不寻常,“每个礼拜天我祈祷的就是要回我父亲耕种的土地。”

“那是绝不可能的,”格温达当即说,“珀金的地位太牢固了。就算他死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出了嫁的女儿等着继承呢,加上两个孙辈一天天长大。可我们只想有一块我们自己的土地。过去这十一年里,伍尔夫里克拼命干活,养活着那些人的孩子。是他凭力气得点好处的时候了。”

“我要告诉我弟弟,他已经惩罚你够长的了。”梅尔辛说。

第二天,他带着洛拉从韦格利骑马前往天奇。梅尔辛更决心要为伍尔夫里克出一把力。倒不是他想取悦凯瑞丝,而是对他发脾气的态度的补偿。他还感到伤心和气愤:像伍尔夫里克和格温达这样真诚勤劳的人居然由于拉尔夫的报复而忍饥受穷,孩子则病弱不堪。

他的父母住在村中的一所宅子里,并没住在天奇大厅里。梅尔辛惊讶地看到他母亲多么老态龙钟,尽管她在看到洛拉时抖起了精神。他父亲的样子要好一些。“拉尔夫对我们很不错的。”杰拉德用一种维护的口吻说,却只能让梅尔辛往反面想。那栋房子看着倒挺好,可他们当然愿意和拉尔夫一起住在大厅里。梅尔辛推测,拉尔夫不想让他母亲目睹他的一切行为。

他们带他四下看了看那所宅子,杰拉德向梅尔辛打听王桥的事情。“尽管受国王对法作战的影响,镇子还算繁荣。”梅尔辛回答说。

“啊——不过爱德华应该为他生来的权利而战,”他父亲说,“毕竟他是法兰西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我看那不过是一场梦,父亲,”梅尔辛说,“不管国王入侵多少次,法兰西贵族也不会接受一个英格兰人当他们的国王。国王若是没有伯爵们的支持,是没法统治的。”

“可是我们应该制止法兰西人对我们南方海港的袭扰啊。”

“自从八年前我们摧毁了法兰西舰队的斯鲁伊斯战役以来,那就不是主要问题了。反正,烧光农民的庄稼是不会制止海盗的——甚至会增加他们的人数。”

“苏格兰人不断入侵我们北方的郡县,法兰西人却支持他们。”

“你难道不认为国王若是在英格兰北方对付苏格兰人的骚扰,要比在法兰西北方作战强吗?”

杰拉德说不出话来了。大概他从来没想过战争的智慧问题。“我说,拉尔夫被封为骑士了,”他说,“他还给你们的母亲从加来带回一支银烛台呢。”

梅尔辛心想,这倒说到点子上了。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在于掠夺和荣耀。

他们一起向领主的宅第走去。拉尔夫带着阿兰·弗恩希尔外出狩猎了。在那座宽敞的大厅里,有一把木雕大椅,显然是主人的座席。梅尔辛看到了他觉得是年轻女仆的人,怀着沉重的身孕,当介绍说她是拉尔夫的妻子蒂莉时,他惊愕不已。她随即到厨房取葡萄酒去了。

“她多大岁数?”她走开后,梅尔辛问他母亲。

“十四。”

女孩子在十四岁时怀孕倒不是没听到过,但梅尔辛依旧觉得这不是体面人家的作为。如此早孕通常出现在王室,就他们而言,有一个生育后嗣的政治重压,还有就是在无知的最底层农民当中,他们只知早婚早育。而中产阶层则保持着较高标准。“她有点太小了,是吗?”他悄声说。

莫德答道:“我们都要拉尔夫再等等,可是他不听。”显然她也不赞成。

蒂莉带着一名仆人回来了,仆人拿着一罐葡萄酒和一碟苹果。梅尔辛自忖,她可能挺好看,可是一脸疲惫相。他父亲强作快活地招呼她:“打起精神来,蒂莉!你丈夫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想拉着长脸迎接他吧。”

“怀孕让我厌倦透了,”她说,“我只想把孩子早早生下来算了。”

“用不了多久啦,”莫德说,“我看也就是三四个星期吧。”

“好像是没有尽头。”

他们听到了门外有马声。莫德说:“听着像拉尔夫。”

梅尔辛等候九年未见的弟弟时,一如既往地怀着混杂的感情。他对拉尔夫的手足之情总是被拉尔夫邪恶勾当的传闻所玷污。强奸安妮特只是开始。在拉尔夫当强盗的日子里,杀害过无辜的男女老幼。梅尔辛在行经诺曼底时听说了爱德华国王的军队犯下的滔天罪行,虽说他并不清楚拉尔夫到底干了什么,但要指望拉尔夫清白得没有烧杀奸掠的放荡行为就太傻了。可拉尔夫毕竟是他的弟弟。

梅尔辛敢肯定,拉尔夫同样有着混杂的感情。他可能还没原谅梅尔辛说出了他当强盗的藏身之地。而且,虽说梅尔辛要托马斯兄弟答应不杀死拉尔夫,但他明知道,拉尔夫一旦被捉,就要被绞死的。在王桥公会大厅地下室的狱室中,拉尔夫对梅尔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出卖了我。”

拉尔夫和阿兰一起走进门,狩猎活动让他们沾满了泥土。梅尔辛看到他走路跛着脚大吃一惊。拉尔夫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梅尔辛。随后他便咧嘴大笑。“我的老哥!”他开心地说。这是个旧日的玩笑:梅尔辛年长,却始终个子小。

兄弟俩拥抱了。梅尔辛感到一阵温暖压倒了一切。他心想,经历了战争和疫病,他俩至少还都活着。他们当年分手时,他真不敢说他们还会相聚。

拉尔夫一屁股坐进那把大椅子。“拿些啤酒来,我们渴死了!”他对蒂莉说。

梅尔辛判断,他是不会有自责的。

他打量着他弟弟。拉尔夫自从一三三九年得到豁免奔赴战场那一天以来,变化很大。他失去了左手的几根手指,估计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他有了一种放荡的模样:由于酗酒,面部青筋暴露,皮肤干燥掉皮。“你们打猎进行得怎么样?”梅尔辛问。

“我们带回来一只奶牛一样肥的獐子,”他带着满意的神情回答,“你可以吃獐肝当晚饭了。”

梅尔辛询问他在国王的军队中打仗的事,拉尔夫讲了一些战争中的亮点。他们的父亲豪情满怀。“一个英格兰的骑士胜过十个法兰西骑士!”他说,“克雷西一役就是证明。”

拉尔夫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很有节制。“依我看,一个英格兰骑士与一个法兰西骑士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说,“只是法兰西人还没有弄明白我们组成的耙形阵容:在下了马的骑兵和步兵的两侧布置好了箭手。他们依旧对我们采取自杀式的冲锋,而且在很长时间内还会继续这样作战。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想明白,到那时他们就会改变他们的战法。与此同时,我们在防御时几乎不可战胜。可惜,耙形战阵与进攻无关,所以我们最终也没有大胜。”

梅尔辛没想到他弟弟已经变得如此成熟。战争赋予了他深度和细腻,这是他原先不具备的。

轮到梅尔辛,他便谈起了佛罗伦萨:该城难以想象的规模,商人的财富,教堂和宫殿。拉尔夫对青年女奴的事特别着迷。

夜幕降临了,仆人们拿来了灯烛,随后又端来了晚饭。拉尔夫喝了好多葡萄酒。梅尔辛注意到,他很少和蒂莉说话。这或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拉尔夫是个三十一岁的军人,成年后的大部分岁月都在军队中度过,而蒂莉却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一直在女修道院接受教育。他俩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夜晚,杰拉德和莫德回了他们自己的住所,蒂莉也上了床,梅尔辛扯起了凯瑞丝要他谈的话题。他比原先感到更乐观了。拉尔夫表现出了成年人的气概。他原谅了梅尔辛一三三九年的做法,而他对英法两军战法的冷静分析,更是明显地摆脱了部落式的骑士精神的局限。

梅尔辛说:“我来这里的路上,在韦格利过了一夜。”

“我知道那里的漂染磨坊还是很忙。”

“红绒布已经成了王桥的大生意。”

拉尔夫耸了耸肩。“马克·韦伯按时交租。”贵族谈生意是有失尊严的。

“我住在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那儿,”梅尔辛接着说,“你知道,格温达和凯瑞丝从小就是朋友。”

“我记得我们一起在林子里遇上了托马斯·兰利爵士的那一天。”

梅尔辛迅速地瞥了一眼阿兰·弗恩希尔。他们都照儿时的誓言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件事。梅尔辛想继续保密,因为他感到对托马斯仍然重要,尽管他并不清楚其原因。但阿兰并没有反应:他喝了太多的葡萄酒,对暗示充耳不闻。

梅尔辛迅速地接着说:“凯瑞丝要我跟你谈谈伍尔夫里克。她认为你为那次打斗已经把他惩罚够了。我也这么看。”

“他打破了我的鼻子!”

“记得吧?我就在场。你并非完全没错。”梅尔辛想轻描淡写,“你确实摸了他的未婚妻嘛。她叫什么来着?”

“安妮特。”

“要是她的奶头抵不上一只破了相的鼻子,只能怪你自己。”

阿兰哈哈大笑,但拉尔夫并不开心。“伍尔夫里克差点把我送上绞架——在安妮特假装被我强奸之后,挑动了威廉爵士。”

“可是你并没有被绞死啊。而你从法庭逃跑时却用剑砍破了伍尔夫里克的面颊。那伤口真吓人——都露出后牙了。他那伤疤要留一辈子了。”

“好嘛。”

“你足足惩罚了伍尔夫里克十一年。他的妻子瘦得皮包骨,孩子也都害着病。你难道还嫌不够吗,拉尔夫?”

“不。”

“怎么讲?”

“还不够。”

“为什么?”梅尔辛灰心地叫道,“我不理解你。”

“我要继续惩治伍尔夫里克,处处限制他,羞辱他和他的女人们。”

梅尔辛为拉尔夫的直言不讳大惊失色。“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图的什么呢?”

“我通常不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学会了表白自己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可你是我哥哥,而且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需要你的认可。”

梅尔辛意识到,拉尔夫其实并没变,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在一定程度上有了自知之明,这是他年轻时从未有过的。

“道理很简单,”拉尔夫继续说,“伍尔夫里克不怕我。当年在羊毛集市上他不怕,哪怕我对他做了这一切之后,至今仍然不怕。所以我还要让他接着受罪。”

梅尔辛吓了一跳。“那可是终身判决啊。”

“到了他看我的时候,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畏惧的那一天,他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了。”

“这对你有那么要紧吗?”梅尔辛怀疑地问,“你要人们都怕你?”

“这是世上最要紧的事情。”拉尔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