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缘散
掖庭是最会折磨人的地方。
和这里的刑罚比起来,摄政王一条白绫勒死我的行为都显得仁慈起来。
指甲被全部拔掉,身上受了杖刑又被竹书夹身。
再熬过鞭刑,被丢在牢房里,我成了一团只会呼吸的烂肉。
我一次又一次地恳求系统,既然它绑定的是我的灵魂,能不能直接电击死我,给我换个不这么疼的躯壳。
可是系统却拒绝了我。
掖庭的人更不会让我轻易死掉。
进掖庭的半个月,我喝过的补药比前世喝的都多。
就像猫儿抓到老鼠,总是玩腻了再杀掉。
躺在恶臭的牢房里,我分不清这恶臭是犯人积累下来的排泄物在发臭,还是我身上的腐肉在发臭。
在药物作用下我意识清醒地感受着这一切,晕过去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李承基的时候,那应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是我们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哪懂得那些。
李承基在宫人的指挥下掀开我的盖头,那时我已经哭的脂粉糊了一脸,他吓了一跳,轻声细语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发冠太重,压得我头好痛。
我想我爹爹和娘亲,我想回家。
到处走路磕头,还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我好累好渴。
」
我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李承基让宫女帮我卸掉发冠,又坐在我身边用袖子帮我擦脸,我顺势拉过他的袖子擤了下鼻涕,他没有嫌弃,还轻拍我的后背:「我也没有爹爹和娘亲了,不过你别害怕,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夫君会保护你的!
」
我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真的吗?」
他笃定地点头:「夫君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被人欺负。
」
我当时想,好像有个夫君也不错。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来了月事。
那天我像从前一样起来服侍李承基更衣上朝,转身拿玉佩的时候他突然神色紧张地拉着我说:「盈儿,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你痛不痛?」
说着还朝我流血地地方摸去,想要给我检查伤口。
五岁大婚之后,我们一直同吃同睡,对于他的触碰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触及那里,我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可听到他说我流了很多血,心里还是很慌张。
伺候的嬷嬷突然进来,看到我流血她却满脸喜色跪下给我们磕头,然后带我去偏殿收拾。
我在偏殿听了很多闻所未闻的话,晚上再和李承基同床,总觉得气氛很怪异。
不流血之后,我和李承基做了嬷嬷说的事。
李承基把我揽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我,他说:「我要亲政,我要拥有更多的权力才能保护好你,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不能像我一样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
我抬起头问他:「会不会很难很危险?」
他说:「为了你,为了咱们的未来,再难再危险我都要去做。
」
我无比信任地环住他的腰,红绡帐里,一吻缠绵。
他联合了几位大臣,向摄政王提出亲政。
一夜之间,所有伺候过我们的人都消失了,重阳宫大门紧闭,院子里还残留着血迹。
我害怕地瑟缩在他怀里,明明他也很害怕,却强颜欢笑安慰我:「盈儿别怕,夫君在这里。
」
衣食用度时有时无,有忠心的太监偶尔钻空子接济我们,重阳宫成了我们出不去的牢笼。
我们一起耕种,还一起搭了个灶台做饭,他总是被烫伤,但每次他都忍着痛给我做饭。
一份少糖少油的黄豆糕都成了我们不舍得吃要给对方留着的宝贝。
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好在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李承基会在春天摘下无名的小黄花插在我的发间,说那是金簪,他会说,「我的盈儿就是荆钗布裙也好看。
」
夏天总是酷暑难熬,蚊虫叮咬着我们,每个夜晚李承基都会帮我扇扇子赶蚊虫,但是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些萤火虫。
秋天是最舒服的时候,种下的东西都有收成,吃的东西最充足。
我最怕的就是冬天,京城的冬天很冷,四肢都冷得麻木,日子久了,浑身都长满冻疮,开春的时候又疼又痒,恨不得扒下自己的一层皮。
两年后的一天,我发觉月事已经很久没来,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我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李承基既高兴又忧愁。
他忧心于我们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个傀儡,也忧心摄政王会除掉我们自立为帝。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费了无数口舌才成功托人带话给我父亲告知我已有孕,求他联络大臣和世家的力量除掉摄政王。
可是父亲兵变失败了,我被诛灭九族。
我已经记不起父亲和娘亲的模样,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那天我正在李承基的怀里哭得发抖,摄政王带人闯入重阳宫。
我被粗暴地从李承基怀里拉出去。
李承基磕头磕到头破血流都没换来我和孩儿的性命。
掖庭牢房不见天日。
我苟延残喘着,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等待。
黑暗中一团跳动的橙黄色朝我靠近。
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在滢婕妤衣服上动手脚的人已经被查出来处置了。
我被接出掖庭,回到了昭华殿。
滢婕妤有孕,晋为滢贵妃。
贵妃挺着肚子亲自照顾了我三个月,等我恢复如常时,滢贵妃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
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心里好像被万箭穿过。
嫉妒和怨恨再次填满胸腔,我每个夜晚都在流泪。
李承基极为珍视这个孩子,这是继我们不见天日的孩儿之后,他第一个孩子。
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昭华殿一次,对滢贵妃宠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每天都要看着李承基抚摸滢贵妃的肚子,还把头贴上去听胎儿的胎动,滢贵妃脸上的笑容和幸福,时刻刺痛着我的眼睛。
我一遍遍地劝说自己,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他有了能陪伴他的人,有了孩子,有了美满幸福的人生,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心里巨大的悲伤又在自我反驳。
我的九族为了他能亲政被诛灭,我陪他在宫中度过漫长的十二年,我们也有过一个孩子。
如果他把这一切统统放下,那我又算什么?难道我从不曾存在吗?
为什么要和别人恩爱生子,为什么我要重生,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
一颗心在巨大的痛苦拉扯中逐渐麻木。
又是一年初春,滢贵妃诞下皇长子,取名永念。
贵妃生子,应该很快就能即位为后了吧。
到时候,我就能解脱了。
离开皇宫也好,重归长眠也罢,总之我不要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
可是立后诏书却迟迟没有颁布。
李承基照常宠爱滢贵妃,却不肯立她为后。
我心中焦急,可贵妃却说自己只在意皇上对她的情分,不在意这些虚名。
我只能日复一日地煎熬。
直到皇长子周岁那天,李承基终于下旨,册立贵妃周氏为后,立皇长子为太子。
我终于要解脱了。
我问系统:「周氏已被立为皇后,剧情是不是已经走完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系统回复:「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系统即将脱离,祝您生活愉快。
」
我试着小声自言自语:「我是赵盈儿。
」
这在以前是被系统绝对禁止地行为。
没有电击的感觉,喜悦和悲伤同时笼罩住我。
我终于能任性地痛哭一次。
昭华殿,我跪在殿中。
「奴婢入宫已有十数年,又侍奉娘娘三年,如今娘娘已登临凤位,奴婢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
皇后扶起我:「舒真,你我相伴多年,在我心里你和我亲姐姐一样,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做的我一定做到。
」
我看着她和我相似地面容,突然就释怀了,多年的怨恨消散,她本就是一个无辜的人。
「请娘娘恩准奴婢出宫,放奴婢自由。
」
皇后有些意外,随即应下:「好,我答应你,我赐你千金,让你衣锦还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