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日铁青着一张脸,面上的神情叫我捉摸不透。
但我不琢磨,也不想琢磨。
十年相伴,五年共枕,都能同床异梦。
何况现在,还多一个云绾绾。
更是剪不清,理还乱。
距离离开还有两天,我开始收拾东西。
顾望舒送我的饰品,顾望舒亲手作的画。
以及他在佛像前跪了三天三夜,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蒲团,给我求来的佛牌。
木质佛牌小小一枚,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祈福经文。
顾望舒把它捧到我面前时,说盼我顺遂,一生无忧。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顾望舒,会爬上云绾绾的床。
从此他沉醉温柔乡,我成了无足轻重的窗外事。
我擦干脸上的泪,把这些东西一起扔进火堆。
我看着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烧成灰。
最后,被风吹散。
顾望舒就是这个时候踏进的院子。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扫空荡荡的房间,神色晦暗不明:
“你的东西呢?”
我抬眸看着他,看这个我曾爱了十年的男人。
马上就要离开,好像爱恨对错都已经不重要。
我叹口气:“还记得,成亲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成亲那天,顾望舒挑起我的红盖头,将我抱在怀里。
他说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从前我在他身边,他总觉得下一刻我就会离他而去。
我拍着他的后背,把攥在手心的玉佩锁进柜子,告诉他:
“我永远都不会走。”
“可如果你背叛我,我会让你上天入地,都找不到我。”
顾望舒一愣,似是记起我那晚说的话。
他俊美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面有愤怒,可语气带着些许慌张:
“宋云溪,我说过不喜欢女人耍小聪明!”
“你又在胡闹什么?”
“将军不好了!”
突然闯进的小厮气喘吁吁地站在顾望舒面前:
“绾绾小姐肚子疼,您快去看看吧。”
顾望舒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急切地看向小厮:
“怎么突然间肚子疼?有没有叫大夫?”
边问,边往门外走。
等一只脚迈出门槛,顾望舒才想起屋子里的我。
他转过身看着我。
他面上有挣扎,有犹豫。
许久,他叹口气,放低姿态开口:
“云溪,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城西桂花糕。”
他的话语诚恳,眼神也真切。
从前,顾望舒记得我所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他连我不喜欢吃桂花糕都忘了。
城西的桂花糕十里飘香,分明是云绾绾最爱的点心。
我对他微笑:“不用了。”
顾望舒原本温和的脸,骤然冰冷。
顾望舒纳妾当天,京城十里红妆。
从潇湘馆抬出来的聘礼和嫁妆,第一箱都进了将军府,最后一箱还没出潇湘馆的门。
甚至云绾绾身上的嫁衣,用的都是正妻规格的大红色。
茶馆说书的人醒木一拍,只说这阵仗,比五年前顾将军迎娶将军夫人时还要大。
绿芜替我不值,委屈得直掉眼泪:
“夫人,这算怎么回事啊?将军怎么能这么对您?”
我笑着擦干绿芜脸上的泪。
她还小,不懂情情爱爱。
爱一个人时,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正如现在的顾望舒对云绾绾。
不爱的时候,连相见,都是两相厌。
就像我和顾望舒。
倒计时三个时辰,我接过云绾绾敬到我手中的茶。
顾望舒薄唇紧抿,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倒计时两个时辰,我听知宾高喊“送入洞房”
。
顾望舒在席上喝完了整整两坛酒。
倒计时一个时辰,小厮唤我,说顾望舒要我前去伺候。
我将玉佩戴在脖子上,跟着小厮来到新房。
新房中,顾望舒一身酒气,醉眼迷离地靠在椅子上。
他见我来,先是直直地看着我,而后放声大笑。
“宋云溪啊宋云溪,你竟然真的来了。”
他踉跄着步伐走到我面前,钳住我的下巴逼我看他:
“你为什么要来?”
我温顺地回答:“你让我来的。”
顾望舒一怔,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诧异。
他松开我,后退几步,半眯着眸子上下打量我。
他的眼中有不解,有难过,有愤怒,慢慢变成我看不懂的惶恐。
顾望舒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安静。
安静到让他感觉不到我对他的爱。
安静到好像下一刻,我就会离他而去。
脑海中出现的“离开”
二字突然击垮了顾望舒的防线。
他疯也般的冲上前,将我抵在座椅上,掐住我的脖子:
“说!
宋云溪,说你不会离开我!”
我沉默。
胸口的玉佩隐隐泛起红光,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我,
一盏茶后,我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说啊!”
没得到我的回答,顾望舒的神情更加痛苦、癫狂,他手上的力气加大。
我开始觉得呼吸不顺,一张脸慢慢胀红。
他靠近我,偏执、疯魔地凑在我耳边:
“宋云溪,告诉我,你爱我。”
“只要你说,我就把云绾绾赶出去。”
他的眼神既恐慌,又期待。
好像爱我,又好像疯子。
胸口的玉佩慢慢发烫,红光渐渐笼罩住我的全身。
系统声音响起:
“时空大门已开启。
宿主在此世界死亡后,便可抵达原宿主所在世界。”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我回想起和顾望舒的点点滴滴。
他爱我的,伤害我的。
这些画面在回忆里渐渐模糊,直至我只能看得清眼前顾望舒的脸。
我抓住他扣在我脖间的手,对他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顾望舒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神情愈发惶恐。
他无意识地摇着头,一只手颤抖着伸向我,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我在他错愕、悔恨的眼神中,抓起一旁的匕首,轻轻开口:
“不爱了。”
然后,决绝将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