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说道:“城东电厂后勤保洁队工人周江水的调查材料啊!”
秦天亮心里一惊,一只手不觉抖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取出材料看着,边看边问道:“调查他干吗呀?他有什么问题吗?”
李荷答道:“马处长让调查的,没什么问题,他是重庆解放后进厂的,以前他的身份就是清洁工,档案里就是这么写的。”
秦天亮听后,缓缓地把文件放到档案袋里,快速思考着什么,接着,把文件又递还给了李荷,说道:“周师傅和雷管没关系,公安局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还让你调查他干吗呢?”
李荷直来直去地说道:“处长说我一个人调查就行了,不用浪费你的时间,我想不能越级汇报,就跟你说一声。”
秦天亮一笑,说道:“那既然这样,你就把材料给马处长送去吧!”
李荷爽快地答应了。
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秦天亮走出军管会的楼门、经过门口的传达室时,又见老苗打开窗子,把头探出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秦科长,下班了?”
秦天亮点点头,应道:“啊,苗师傅。”
老苗笑嘻嘻地说道:“秦科长,对不住,还没你的信。”
秦天亮随之一笑,说道:“没事,没人给我写信,你也别惦记了。”
秦天亮往前走着走着,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猛然间一回头,看到李荷快速躲闪开了,只留下一个消失的背影。秦天亮不觉笑了笑,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去,接着,他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甩掉了李荷。
晚7点整,秦天亮准时来到了北京首长的住处,汇报完关于“天下一号”的情况后,秦天亮问道:“情况就是这些,首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北京首长向秦天亮点了点头,肯定道:“很好,我同意你的判断,关于‘国防部’地下室的图纸,我看你可以在重庆军管会公开,对地下室的怀疑也可以提出来,像这种事情没有必要保密。”
秦天亮说道:“是!”
首长接着又说道:“抓内鬼,从档案材料入手不可能有突破,每个人的档案材料,组织都梳理过无数次了,可能这个老A还没进入我们的视线。”
秦天亮说道:“是,明白,得想办法让老A跳出来。”
北京首长热切地望着秦天亮说道:“梁晴的潜伏计划已经在实施,最近有人要上岛,和梁晴取得联系,又一个蜂王即将被激活。”
听到梁晴的消息,秦天亮心里宽慰了许多。
秦天亮向北京首长汇报完工作、从宾馆里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秦天亮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便一直向前走去。冷不防,李荷突然从一边的墙角跳了出来,猛地一下拍在了秦天亮的肩膀上。秦天亮下意识一个擒拿动作,把李荷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与此同时,就把李荷制伏在了那里。
“放手,我是李荷!”
秦天亮一个愣怔,把手松开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荷说道:“你进宾馆了,我都看到了。”
秦天亮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李荷接着说道:“我刚才进去了,这里的服务员个个都漂亮,你见的那位漂亮不?”
秦天亮听了,不觉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见的还真挺漂亮。”李荷失望地望着秦天亮。秦天亮扭过头来望着李荷说道:“李荷,我今天到这儿来见人,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李荷望着秦天亮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科长,我明白了,这次见面肯定没成功。”
第二天一上班,王专员就把秦天亮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天亮同志,梁晴母子牺牲了,你现在一个人,是不是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
秦天亮望了一眼王专员,说道:“专员同志,梁晴一直在我心里,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想这事?”
王专员笑了笑,说道:“我看得出来,李荷同志对你是有好感的,李荷很崇拜你。”
秦天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突然就转了话题,探身说道:“专员同志,咱们不说这个了,关于‘天下一号’,我有个想法。”
一听说“天下一号”,王专员突然就来了兴趣:“你说。”
秦天亮分析道:“从我们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地下保密室的文件柜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重要文件。潜伏特务为什么武装冲击‘国防部’大楼?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呢?我也在想,有没有可能,地下室里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机关,比如暗室、地道等等。”
王专员听到这里,不禁点头赞同。
这话说过的第二天,秦天亮就把那座大楼的背景搞清楚了,便将这个调查结果向王专员又一次进行了汇报。原来这座大楼是1936年由一个万州的乡绅盖的。
秦天亮说道:“他叫罗亭开,1938年当了汉奸,被国民党政府处决了。之后,这座大楼就被国民党接管了,经过改造,先后做过报社、学校,还派驻过很多机构,最后是归‘国防部’办公。”
王专员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可难了,那谁能说清楚这座大楼的内部结构呢?”
秦天亮接着说道:“难就难在这儿,没有图纸,又没有当事人了解情况。我想,能不能去档案馆找找,另外,能不能找到那个罗亭开的家人了解点情况?”
这个想法得到了王专员的同意。
这天夜里,江水舟正趴在桌上准备写一封信,可是绞尽了脑汁,最终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便咬着一支笔在那里愣神儿。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敲窗,嗒,嗒,嗒,声音很有节奏。
江水舟站起身朝窗户那儿望过去,气恼地说道:“我出去看看。”说着披着衣服来到屋外,都富春一把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是不是写信呢?”
江水舟说道:“不是说都让咱们给岛上的女人写信报个平安吗,怎么了?”
都富春暗影里看了一眼江水舟,说道:“老A指示,不能写,太危险,有可能是岛上共产党玩的一计,咱们不能露出实底了。你通知咱们的人都不要写了,其他系统的人咱不用管。”
江水舟立时应道:“好,我这就去通知。”
那些日子里,老鹰几乎每天都在为“天下一号”的事情着急。这天下午,詹西古手里边拿了一份文件,点头哈腰地走进了老鹰的办公室,见到老鹰,脸上堆着笑问道:“长官,找我?”
老鹰坐好了身子,问道:“詹主任,你是从‘国防部’主计处调过来的?”
詹西古忙答道:“啊,对。”
老鹰接着问道:“你在重庆‘国防部’大楼办公的时候,知道那楼下有暗室吗?”
詹西古忙说道:“长官,你还真问对人了,有。别人不知道,我们搞财务的可知道这个,但我可没下去过,暗室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老鹰便追问道:“那谁知道?谁下去过?”
詹西古说道:“那就得问更高的长官了,我只是财务部主计处的少校科长,这些机密的事儿我可不了解。”
老鹰沉默了半晌,下意识地拍了拍脑袋,又接着问道:“詹主任,你说,‘天下一号’的母版,能不能放在财务部的暗室里了?”
詹西古肯定地答道:“那不可能,保密室有保密室的一套规矩。再说,那东西是绝密,不可能和财务的东西放到一起。”
从詹西古的嘴里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老鹰立时便泄气了,斜了他一眼,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问你等于白问,行了,你下去吧!”
在汪兰的建议下,老鹰终于派人把王夫人接到了小岛上。
小轿车在汪兰的院门口停了下来,汪兰先下车,又把王夫人从车里搀出来,童嫂紧跟在后面也下了车。待这一主一仆下车站好后,汪兰便吩咐司机道:“你开车回基地吧,不用等我。”
司机听了,便把车开走了。紧接着,汪兰冲院子里喊道:“梁姐,家里来客人了!”
梁晴听到喊声,小跑着来到院里,见了王夫人,不禁惊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喊了声“姑妈”。王夫人听了,伸出双臂便把梁晴抱住了,眼里就布满了泪花。
梁晴回头又见了童嫂,高兴地也抱在了一起。童嫂激动地说道:“大小姐,你还是老样子。”
随即,梁晴便搀着王夫人走进了屋里。汪兰望了一眼童嫂,笑了笑,说道:“童嫂,我们又见面了。”
童嫂看着汪兰,忍不住又激动起来,说道:“我们一直在找上岛机会,以后可以协助你工作了。”
汪兰又是一笑,问道:“那46封信都带回来了吧?”
童嫂解开包袱,说道:“都带了,46封,内容我都检查过了,发信的地址和收信人名字也做了记录,传给上级了。”
汪兰犹豫了一下,问道:“有没有哪封信有可能是老A的?”
童嫂摇了摇头,说道:“绝对没有,不但没有,保密局重庆站系统的潜伏特务也都没写信。”
汪兰一阵纳闷,不由猜测道:“看来,老A很警惕。”
小莲说疯就疯了。
她一边在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死了,死了,都死了,别人家男人都来信了,就是咱们的男人连个信都没有”,一边披头散发地在眷村奔跑着。街头站着的太太们听了,一下呆住了,禁不住七嘴八舌起来。这一幕恰好被刚回来的顾显章碰了个正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百思不解,想了想,便把汪兰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直等汪兰汇报完这段时间基地发生的情况,顾显章终于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嚷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我就走了这么半个月,怎么闹到这地步?老鹰这个人狂妄自大,早晚要惹出大麻烦。”
顿了顿,汪兰又问道:“司令,现在基地都乱套了,你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啊?”
顾显章想了想,说道:“等信儿吧,我已经疏通关系了,眼下‘国防部’内部派系林立,争得很厉害,等朝鲜那边局势明朗了,也许会好一些。至于家属们,人你都熟,没事多劝劝她们,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汪兰接着又问道:“那,梁晴的姑妈怎么安置?”
顾显章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看,她住在眷村不合适,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你去跟总务处詹西古说,给她另找个住处吧。”
汪兰点点头,说道:“明白了,司令,我这就和总务处去说。”
顾显章听了,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顾显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一时感到十分无趣,想着应该去老鹰那里通报一声,便起身来到了老鹰的办公室。
老鹰一眼见了顾显章便门也不敲地走了进来,坐在办公桌后面,冷冷地问了一句:“顾长官,你回来了?”
顾显章忍不住生气地问道:“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鹰听了,立时梗着脖子,急赤白脸地说道:“问我?我还问你呢!你弄一群老娘们上岛干什么?动不动到司令部来闹事,像什么样子!”
顾显章望着老鹰抢白道:“她们上岛这是毛局长和郑长官亲手安排的,你有什么权力说三道四!”
老鹰闻听这话,一时无语了,顿了顿,欠欠身子问道:“顾司令,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先不说了,台北有什么信?”
顾显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随手把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拍,说道:“这是‘国防部’命令,你自己看吧!”
原来是委员长下令老鹰启动自己的人马——德国受训的三名精兵,命令他们拿到“天下一号”母版。
不日后,3个看上去精干英武的年轻人肃立在老鹰的办公室里,接到了老鹰的发号施令:先到香港,然后空投到重庆。
顾显章虽然看不惯老鹰,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向他提醒让这3个人去找秦天亮。
老鹰抬头问道:“你敢肯定他知道母版的秘密?”
顾显章一笑,说道:“不仅知道,而且就在他的身上。”
很快,那3个人便钻进停在大楼前的一辆轿车里,疾驶而去了。直到看到轿车消失在视野里,老鹰才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顾长官,我的人已经出发了,他们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但都是第一次去重庆,他们执行任务需要有人接应,只能麻烦你们的人了。”
顾显章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是基地司令,你有权指挥这里的一切,不,还有大陆的潜伏人员,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顾显章说完这话,一句告辞的话也没说,起身就离开了老鹰的办公室。老鹰望着顾显章的背影无声地一笑,想了想,接着便拿起桌上的那部电话,说道:“让电报组的汪组长来一下……”
从老鹰那里得到的情报,让汪兰不觉大吃了一惊。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近傍晚,汪兰借故回家添件衣裳,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人不防,疾步回到家里,而后快速把房门闩上,又把窗帘拉严,紧接着把外套脱下来,拧开了台灯,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毛背心扔在床上。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霎时间,她便从床下的木板下面取出来那部微电台,把一条电文发了出去:
三人小组两日后空降重庆南山,母后。
汪兰发出的那封电文,很快传到了北京首长的手里,由于情况紧急,首长当即又将它通知到了军管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它的消息来源上,却有意隐瞒了小岛基地。
随后,北京首长亲自参加了军管会召开的紧急会议。在与会人员的严密部署下,当晚23:30,3名空降人员刚在重庆南山空降,还没反应过来,便迅速地被包围了起来。其中两名空降成员举枪自毙,第三名正要举枪效仿时,秦天亮手中的枪响了。枪响枪落,那名士兵的枪掉到了地上。
被活捉了的那名空降成员,最终被送进了审讯室。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在一个多小时的审讯中,始终没开口。王专员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第二天一上班,李荷路过传达室时,被苗万春喊住了。
李荷问道:“苗师傅,有事啊?”
苗万春一边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小李同志,昨天晚上,那么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呢?约会呢?”
“约什么会呀,”李荷认真地说道,“我还是对抓特务感兴趣。昨天特务从天上掉下来的,苗师傅,保证你没见过。”
苗万春听了,蛮有兴趣地问道:“敌人用飞机扔下来的?那可是大阵势啊!干什么来的?”
李荷朝他笑了笑,说道:“那叫空投,什么扔下来的。那人死硬,还没交代,我得赶紧去审讯了,走了,苗师傅!”
苗万春赶紧说道:“哎,你快忙去吧!”
这一次审讯,是秦天亮主审的。经过几番周旋,空降特务的心理防线终于松动了一些。在此关键时刻,王专员召开紧急会议,部署特务的关押事宜,包括监内安全、饮食,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可是防不胜防,空降特务还是在送来的饭盒里得到了敌方传来的信息:执行B方案。
这天早晨,那名空降特务从床上醒来之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突然冲外面喊道:“卫兵,卫兵……我要见你们长官。只要不是那个姓秦的就行,只能来一个人。”
战士很快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马友谊。
马友谊独自一人带着一部录音机来到了关押室,将那名空降特务看了半晌,问道:“你说不见秦天亮什么意思?”
空降特务低了一下头,旋即又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马友谊,最终把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部录音机上。
马友谊一笑,说道:“不相信我,是吧?”说完,从兜里掏出工作证递给他,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证。”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军管会食堂的后厨发生了一件事情,李荷正带着一个战士给关押室里的那名空降特务往木盒里放菜,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两声枪响。李荷吃惊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问道:“哪里打枪?”
说着,李荷带头奔了出去,那名战士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装到木盒里的一盘菜,也和几个炊事员一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一直到来到食堂外。
这时间,马友谊仍在关押室里对那名空降特务审问着。空降特务看着马友谊,很有顾虑地问道:“如果我都交代了,政府是不是能给我一条生路?”
马友谊点点头,说道:“那当然,我们的政策例来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空降特务低头想了想,终于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执行‘天下一号’任务。”
“怎么执行?具体方案?”马友谊接着问道。
“我们找秦天亮,他是我们的人,执行任务的图纸在他身上。”
马友谊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一双眼睛不觉便瞪大了。
刚说到这里,李荷带着一名战士送饭来了。隔着铁栏杆看到了马友谊,李荷招呼道:“马处长,你在呀!”
马友谊起身把门打开,问道:“饭菜检查过了?”
李荷说道:“我们一直看着炊事员做好的,我亲自放到木盒里的。”
马友谊把那只木盒打开后,看了一眼,又把它合上,说道:“这里没你事了,你们回去吧!”
李荷点头说道:“那好,处长,饭菜就交给你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关押室。
马友谊把那只木盒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重新又坐了下来,继续问道:“秦天亮怎么是你们的人?”
那名空降特务说道:“秦天亮是保密局重庆站的人,他审我的时候自己都说了,长官你不知道?我们长官就是这么吩咐的,到了重庆让我们和他联系,说图纸在他身上。”
马友谊又一次愣住了,呆想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便关了录音机,把木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说道:“你先吃饭吧!”接着就提着录音机离开了。
眨眼间,那名空降特务便把桌上的饭菜扫掠一空了。之后,他起身踱了几步,便躺在了床上。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捂着肚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起来,紧接着口鼻流血,头一栽就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