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鬼魂答:“我想保护他。”
通常,这种鬼魂的心愿会是“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和他温存一番”,或者可怕一点的:“我想她下来陪我”。“保护”,倒是真不多见,谢怜怔了怔,道:“可是,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啊。”
不知名的鬼魂道:“那又如何。”
谢怜道:“强留下来,你会不得安息的。”
不知名的鬼魂却是满不在乎,道:“我愿永不安息。”
这一缕孤魂,竟然固执得很。照说,如此偏执的鬼魂,十之八九危险至极,但不知为何,谢怜并没有在它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气,因此并不担心,又道:“如果你心爱之人知道你为了自己没法安息,恐怕会歉疚烦恼的吧。”
不知名的鬼魂迟疑了片刻,道:“那我不让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就好了。”
谢怜道:“见的多了,总会知道的。”
不知名的鬼魂道:“那也不让他发现我在保护他就好了。”
听到这里,谢怜的心也忍不住微微一动,心道,这个人的“爱”,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些花灯里都是那老者从荒野的战场上捕获的游离鬼魂,眼前这个,也一定是个年轻的战士了。他缓缓地道:“这场战乱让你离开了你心爱之人……抱歉了。我没有赢。”
不知名的鬼魂却道:“为你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怜一下子愣住了。
“为太子战死乃是生为仙乐士兵至高无上的荣耀”,这句话是仙乐国的某位将军用来教导士兵的一句口号,以此来激发士兵们的士气,宣称就算是死,他们也会死得其所,死后将去往仙境。那当然是谎话。没想到,这名年轻的战士已经死去,魂魄流离在人间,却依然牢牢记着这句话。而且,答得珍重且郑重。
忽然之间,谢怜就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他道:“抱歉,忘了吧。”
不知名的鬼魂跃动的火焰更亮了,道:“不会忘的。太子殿下,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谢怜强忍着哽咽道:“……我已经没有信徒了。信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可能还会带来灾祸。连我的朋友都离开我了。”
不知名的鬼魂宣誓般地道:“我不会的。”
谢怜道:“你会的。”
鬼魂坚持道:“信我,殿下。”
谢怜道:“我不信。”
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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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形影不离的三人组突然少了一人,另外两人都极不习惯。
比如,之前是慕情负责收好钱袋,现在他走了,谢怜只好自己收着。每次点着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数目,他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他劳动一天的报酬。
这日二人一回来,看到破庙里外满是浓烟。谢怜大惊:“怎么回事!”
喊了一声,一个妇人就迎了出来,喜道:“皇儿!”
正是王后。她一身布衣略显憔悴,但美貌依旧,竟仍留有几分贵妇风仪。谢怜见她并无异样,这才放心,问道:“母后,这烟你们干什么了?”
王后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怎么回事,我今天想自己做点饭……”
谢怜哭笑不得,道:“做什么饭?这烟太惹人注意了,会把永安的士兵招来的,他们还在搜查我们下落,千万小心。”
王后很听儿子的话,连连点头。谢怜和风信进屋去把烟灭了,王后跟在他们身后,道:“皇儿我烧了汤,你们一起来尝尝吧。”
谢怜心道:“您烧个汤怎么会起那么大烟,活像打了一仗似的……”
风信自然连连推辞,王后却坚持,他只得也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来,略受宠若惊。现在是惊是惊喜的惊,然而,等王后端上那锅东西之后,就变成惊骇的惊了。
两人看到锅里事物,都是一脸惨不忍睹。趁王后进后殿,谢怜低声道:“这鸡……死得好惨。”
风信:“殿下你看错了,里面根本没有鸡。”
谢怜:“那里面漂浮的这个死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两人研究了半天也猜不出锅里的这个到底是面粉?山药?还是抹布?最后,谢怜道:“算了吧,实在不行就……处理掉。”
风信硬着头皮道:“那怎么行,王后万金之躯,我……我……”
等王后出来时,谢怜已经快把风信人中掐掉了才把他掐醒,两人一起装作意犹未尽的模样,道:“饱了饱了。”
见状,王后颇为高兴,道:“你那另一个小侍卫任务完成回来的时候,我也给他炖一锅。”
谢怜笑容一凝。他并没告诉父母慕情离开的真正原因。王后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皇儿,你明天……能不能带点药回来?”
谢怜道:“什么药?”
王后愁容道:“我也不知医理,要不你去药铺子里问问,咳血之症要用什么药?”
谢怜失色道:“咳血?!”
他径自走进屋后,见国主窝在一床破被子里。这些天他忙于奔波,现在一瞧,国主一脸病容,面颊都几乎凹陷下去了,甚至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雾霾一般的病气,令人难以呼吸。
逃难带病,尤胜雪上加霜。谢怜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带他去医馆。”
王后却道:“不行。皇儿,城中四下皆是永安追兵。你还是先想办法弄些药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