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克罗兹(2 / 2)

极地恶灵 丹·西蒙斯 6877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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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先往北,顺着约翰爵士发现的那条还没命名的海峡与海湾航行差不多三百英里,接着穿过贝罗海峡与兰开斯特海峡,然后在冰还没再把我们封住之前,再往南航行过巴芬湾。我们上次向南航行到这里的时候,有蒸汽动力和船身的铁皮装甲来破冰而行。但是现在不一样。即使今年的冰况缓和到和两年前一样,我们还是很难只靠风力航行那么长的距离,更何况我们的木制船身已经脆弱不堪了。”幽冥号上的冰雪专家詹姆士·瑞德回答。

“说不定今年冰雪融化的情况会比一八四六年好很多。”辛克烈说。

“说不定会有天使从我的屁股里飞出来。”汤马士·布兰吉说。

看在他失去一只脚的份上,在座没有一位军官谴责这位冰雪专家。有几个人笑了。

“也许还有另一种……航行的可能。”爱德华·利铎中尉说。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不少人平时积存了一些配额烟草,并且添加了一些不宜明说的东西。桌边有六七个人开始抽起烟斗,烟雾让闪烁着几盏昏黄鲸油灯的阴暗变得更阴沉了。

“去年夏天,郭尔中尉认为他已经到威廉王陆块南方陆地上探查过了。”利铎继续说,“如果是真的,那地方肯定就是阿德雷半岛,一块已知的陆地,在它的沿岸积冰与海上堆冰之间经常会有些没结冰的水渠。如果那里有够多水渠让惊恐号可以向南航行,或许只需要航行超过一百英里,而不像回兰卡斯特湾要走上三百英里,我们就可以顺着沿岸的未结冻水渠向西走,直到抵达白令海峡。从那里开始都是已知区域了。”

“西北航道。”第三中尉约翰·厄文中尉说。这几个字听起来像是令人悲伤的咒语。

“但是到了今年夏末,我们还会有足够有经验的水手航行这艘船吗?”古德瑟的语调非常轻柔。“到五月,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已经得坏血病了。而且在往西航行的几个星期或几个月里,我们要吃什么?”

“在往西一点的地方,打猎可能是不错的点子。”陆战队中士妥兹说,“麝牛、巨鹿、海象、白狐,或许在到达阿拉斯加前,我们还可以吃得像个土耳其省长。”

克罗兹有点预期冰雪专家汤马士·布兰吉会回答说:“而且麝牛会从我的屁股里飞出来。”但是有时轻佻的冰雪专家,这时似乎迷失在自己的奇想里。

这次是利铎中尉回答他:“中士,我们的问题是,即使过了两个夏天后,猎物神奇地回来了,我们在船上的人好像也没办法用毛瑟枪射中它们……呃,当然你的队员们除外。不过你的陆战队员已经所剩无几,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去打猎,而且我们没有半个人曾经猎杀过比鸟更大的猎物。霰弹枪能把你刚刚说的猎物打倒吗?”

“如果你靠得够近。”妥兹愠怒地说。

克罗兹打断这个讨论。“古德瑟医生刚刚提到很重要的一点……如果要等到夏天,甚至只是等到六月,才来看堆冰有没有散开,我们很可能到时都已经病到,而且饿到没办法驾驶这艘船了。那时我们肯定也没有存粮来展开雪橇之旅。我们还需要预留三到四个月的旅行时间,来穿越冰原或者往大鱼河的上游走。所以,如果我们打算弃船并下到海冰上,希望在冬天再回来之前到达索美塞特岛或布西亚半岛的东侧,或者到达大奴隶湖,显然要在六月之前出发。但是,要早多少?”

又是一阵死寂。

“我会建议不要晚于五月一日出发。”利铎中尉终于开口。

“还要更早一点,我认为,”古德瑟说,“除非我们很快就发现新鲜的肉,假设疾病蔓延的速度和现在一样快。”

“那要提早多久?”费兹坚船长问。

“不要晚于四月十五日。”古德瑟有点迟疑地说。

十几个人在烟雾及冷空气中彼此对望。那么距离现在已经不到两个月了。

“或许,”船医的声音在克罗兹耳中听起来既坚定又犹疑,“如果情况持续恶化的话。”

“情况还能恶化到哪里去?”第二中尉哈吉森问。

这位年轻人显然只是把这问题当成笑话来缓和紧张气氛,回报他的却是不领情的怒目瞪视。

克罗兹不希望这次作战会议最后就停在那句话上。围坐在长桌四周的军官、士官长、士官及非军职人员都已经看过他们能有的选择,也都知道它们真的就如克罗兹所认为的毫无指望,却不希望两艘船上领导干部的士气被弄得比原先还低迷。

“顺便一提,”克罗兹用平常谈话的口气说,“费兹坚船长已经决定下个星期天要在幽冥号上主持主日星期,他会准备一篇特别的讲章。我很有兴趣听他讲道,虽然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他不会从《利维坦书》中读一段经文。我想既然那天两艘船的船员会聚在一起,我们应该吃正常分量的晚餐、喝正常分量的甜烈酒。”

大家面露微笑,彼此调侃了一番。他们没人料到会后还有这好消息带回去给船员们。

费兹坚一边的眉毛略微扬起。克罗兹知道,他刚刚提到的“特别讲章”以及五天后的星期,对费兹坚而言也是个全新的消息,但是他认为,让这愈来愈瘦的船长有件事做,而且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或许是个不错的转变。费兹坚轻微地点了个头。

“很好,各位。”克罗兹的语气再次正式起来,“这次的意见与信息交换可说是非常成功。费兹坚船长和我以后还会再征询你们当中几位的意见,或和你们一对一谈,然后才会做出要采取什么行动的决定。现在我要让从幽冥号来的诸位在日落之前回到船上去。一路顺风,各位。星期天再和你们见面了!”

大家鱼贯地走出会议室。费兹坚绕过长桌走过来,倾身靠近克罗兹,然后低声说:“我可能会跟你借《利维坦书》,法兰西斯。”然后他跟在手下军官的后面,走到他们正辛苦地要把结冻的外衣穿上的地方。

惊恐号的军官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克罗兹船长在长桌的主位上又坐了几分钟,回想着刚刚讨论的事。在他疼痛的胸腔里,那道生存之火燃烧得比之前还炽热。

“船长?”

克罗兹抬头看,那是幽冥号年老的助理布瑞金。他现在暂代船长侍从的职务,因为两艘船的船长侍从都生病了。他正在帮忙吉伯森清理白瓷制的餐盘及茶杯。

“哦,你可以离开了,布瑞金。”克罗兹说,“和其他人一起走。吉伯森会整理剩下的东西。我们可不希望最后你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幽冥号。”

“是的,长官。”年老的次阶军官助理说,“但是,我能和您私下说几句话吗,长官?”

克罗兹点头。他并没有请这位助理坐下来。他和这老人一老到不适合参加皇家探索团的人——在一起时,总会觉得不自在。如果三年前是由克罗兹来挑选船员,布瑞金绝对不可能列在探险队名单里,他的年纪就更不可能被记成“二十六”来欺瞒海军当局,但是约翰爵士却觉得有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助理在船上蛮有意思,事情就这么成了。

“我忍不住听了大家的讨论,克罗兹船长。大概有:留在船上等到冰雪融化、向南朝大鱼河走去以及穿过海冰原到布西亚这三种选择。如果船长不介意,我想提出第四种选择。”

船长当然介意。即使是像克罗兹主张平等主义的爱尔兰人,听到一个次阶军官助理想针对攸关生死的问题提出建议也会生气。不过他还是说:“你说吧。”

这位助理走到装在船尾舱壁上的书墙,抽出两本厚书,拿过来“碰”地一声放在长桌上。“船长,我知道您很清楚,一八二九年约翰·罗斯爵士和他的侄子詹姆士指挥他们的船胜利号顺着布西亚菲力斯的东岸往下走,就是他们当时发现、我们现在称做布西亚半岛的地方。”

“这我非常清楚,布瑞金先生。”克罗兹冷冷地说,“我和约翰爵士和他的侄子詹姆士都很熟。”他跟詹姆士·克拉克·罗斯一起在南极的冰上待了五年,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还不只是很熟而已。

“是的,长官。”布瑞金说。他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觉得难堪。“那么我想您一定知道他们那次航行的细节,克罗兹船长。他们在冰上度过了四个冬天。第一个冬天约翰爵士让胜利号下锚在布西亚东岸某个被他命名为菲力斯港的地方……差不多就在我们目前所在位置的正东方。”

“你也参与了那次探险任务吗,布瑞金先生?”克罗兹问,希望这个老人进入正题。

“我没有那个荣幸,船长,但是我读过约翰爵士写的这两本详细描述这趟旅程的书。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也读一下,船长。”

克罗兹觉得自己体内爱尔兰人的怒气正在迅速堆积。这位年老助理的无礼已经很接近傲慢了。“我已经看过这两本书了,当然。”他冷冷地说,“我没时间仔细地读。你看出了什么吗,布瑞金先生?”

换作是克罗兹手下的其他军官、士官长、士官、水兵或陆战队员,在这情况下早就明白他的意思,会识相地一面低头行礼一面退出会议室,但是布瑞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探险队总指挥的怒火。

“是的,长官。”这个老人说,“重点是约翰·罗斯他……”

“约翰爵士。”克罗兹打断他的话。

“喔,当然,约翰·罗斯爵士当时面临了和我们现在相同的问题,船长。”

“胡扯。他、詹姆士和胜利号是被封冻在布西亚的东边,布瑞金,如果我们有时间有资源的话,正是我们想要拉雪橇走过去的地点,在我们东边好几百英里远的地方。”

“是的,长官,但是两地的纬度相同。虽然胜利号受到布西亚半岛的保护,不需要和我们一样要面对从西北方不断挤压过来的可恶堆冰。但是,它在那里的冰上待了三个冬天,船长。在这段期间,詹姆士·罗斯的雪橇队向西走了六百英里路,穿越布西亚半岛与冰海,到达我们南南东方二十五英里远的威廉王陆块,船长。他为它取名胜利角……就是可怜的郭尔中尉的雪橇队去年夏天到达的岬角与石碑,之后那件不幸的意外就发生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詹姆士爵士发现威廉王陆块,并且为胜利角命名?”克罗兹逼问他,声音因恼怒而紧绷。“在那次探险中他还发现那可恶的地磁北极,布瑞金·詹姆士爵士是……过去是……我们这一世代最擅长长途雪橇旅行的人。”

“是的,长官。”布瑞金说。他那种助理特有的浅笑让克罗兹很想揍他一拳。这位船长在航行前就知道,这位老人是众所皆知的鸡奸者,至少在岸上时是如此。在那副船缝填塞匠做出近乎抗命的举动后,克罗兹船长对鸡奸者很没有好感。“我的意思是,克罗兹船长,在冰上过了三个冬天,船员们患坏血病的状况和我们到今年夏天会有的状况差不多,约翰爵士判断他们无法从冰里脱困,决定让胜利号在布西亚半岛的东岸,就在我们东边,沉到十英寻深的海里,然后向北走到怒气海滩,那里有裴瑞船长留下来的一些补给品与小船。”

克罗兹现在知道,可以把这个人吊死却无法叫他不要再讲话。他皱了皱眉头,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船长,您还记得裴瑞把粮食补给和小船放在怒气海滩。罗斯就驾着留在那里的小船沿着海岸来到克莱伦斯峡,从那里穿过贝罗海峡与兰开斯特海峡往北看,希望能看到捕鲸船……但是那海湾里全是结实的冰。那个夏天就和我们过去这两个夏天一样糟,而再来的夏天可能也是。”

克罗兹等他继续说。自从一月差点病死之后,他第一次希望有杯威士忌可以喝。

“他们回到怒气海滩,在那里过了第四个冬天,船长。船员们几乎死于坏血病。隔年七月……一八三三年,在他们进到冰海四年后……他们搭着小船向北,然后向东顺着兰开斯特海峡走,穿过海军部峡湾及海军评议会峡湾,接着在八月二十五日的早上,詹姆士·罗斯……现在是詹姆士爵士……看到一艘帆船。他们向它挥手,大声呼叫,并且发射火箭。但是那艘帆船还是消失在他们东方的海平面上。”

“我记得詹姆士爵士提过这件事。”克罗兹冷冷地说。

“是的,船长,我猜他应该跟您提过。”布瑞金说,脸上还是带着令克罗兹受不了的造作浅笑,但是,那时没有风,船员只好用力划船,让它“如烟如絮地”前进,长官,最后他们赶上了那艘捕鲸船。它的名字是伊莎贝拉号,船长,正是约翰爵士在一八一八年指挥的船。

“约翰爵士、詹姆士爵士以及胜利号的船员,待在和我们同样纬度的冰上有四年之久,船长。”布瑞金说,“但是只死了一个人,名叫汤马士的木匠,他的个性忧郁、难以相处。”

“你要表达的是?”克罗兹再次问他,语调非常平淡。他心里很清楚,在这次的探险任务中,他手下的船员已经死十几个了。

“在怒气海滩还有小船及存粮。”布瑞金说,“我的猜测是,任何一支被派来寻找我们的搜救队,不论是去年或今年夏天,都会在那里留下更多小船与存粮。那会是海军总部第一个想到贮放物品、以供我们及未来搜救队使用的地方。约翰爵士最后能够活下来就证明了这点。”

克罗兹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很习惯用海军总部的想法来想事情,次阶军官助理布瑞金?”

“有时候是。”老人说,“这是我几十年来的习惯,克罗兹船长。和一群笨蛋为伍一段时间后你就不得不像笨蛋一样来想事情。”

“好,够了,助理布瑞金。”克罗兹急促地说。

“是的,长官。但是请读读这两本书,船长。约翰爵士把所有细节都写出来了:如何在冰上求生、如何对抗坏血病、如何找到并且利用爱斯基摩原住民帮忙狩猎、如何用雪砖建造小雪屋……”

“我说,够了,助理!”

“是的,长官。”布瑞金用手碰了一下前额,然后转身走向舱道,不过在那之前,他把那两本厚书再推向克罗兹一点。

船长一人在冰冷的会议室里又坐了十分钟。他听得到幽冥号的人喀答地爬上主梯道,以及碰碰地踩过头上甲板。他还听到甲板上惊恐号军官们大声向同伴道别,祝他们一路平安穿越冰原。接着船舱安静下来,只有前面船舱里传来一些喧闹声,船员们吃过晚餐、喝过甜烈酒后正准备各自活动。克罗兹听到船员起居区的餐桌被铰链拉上去,还听到军官们脚步沉重地走下主梯道、挂好他们的油布外衣,接着走到船尾的军官用餐区吃晚餐。他们听起来比早餐时还有话说。

克罗兹终于站起身来,身体因室内的冰冷及身体疼痛而有些僵硬。他拿起那两本书,小心地摆回到船尾舱壁的内嵌书架上,放在它们原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