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列维斯基盯着领事,就好像见到了鬼。这个大块头的脸上带着一条条煤灰和泪水印,眼睛大睁,似乎脑子不好使了。西塞罗已经在他的家族中传了六代。现在天空下起了细雨,火势似乎是被打败了。但烧坏的部分中有些木头塌陷进基底的余烬中,救火排的男人们不时地大喊大叫。
“苍天哪,全没了,”列维斯基说,“你看见了吗?耶里祖父的扩建房?全没了。”
领事抓住庞大男人的肩膀。“斯坦,我们需要帮助。西奥在那儿,他受伤了。我们的掠行艇坠毁了。我们得回航空港——得用一下你的电话。斯坦,事情很紧急。”
列维斯基摇摇脑袋。“电话没了。通信志波段堵塞了。该死的仗还没打完。”他指了指古老客栈的烧毁部分,“没了,该死的,全没了。”
领事握紧拳头,万念俱灰之下,他怒不可遏。其他人在边上乱转,但是领事一个也不认识。眼前没有一个军部或是自卫队当局人士。突然,身后有人说:“我能帮你。我有架掠行艇。”
领事转过身,面前是一个年龄在六十上下的人,他那俊俏的脸庞上也覆盖着一层煤灰和汗水,卷发闪着亮光。“好极了,”领事说,“多谢您的帮助。”他顿了顿,“我认识你吗?”
“美利欧·阿朗德淄博士。”那人说道,他已经开始迈步朝西奥所在的大路走去。
“阿朗德淄。”领事重复道,加紧脚步跟上他的步伐。很奇怪,那名字似曾相识。是他认识的什么人吗?他应该认识的人?“我的天,阿朗德淄!”他说,“你是瑞秋·温特伯的朋友,几十年前,是你和她一起来这儿的。”
“其实,我是她的大学指导老师,”阿朗德淄说,“我知道你的事。你和索尔一起去朝圣。”他俩在西奥坐着的地方停下脚步,后者仍然抱着自己的脑袋。“我的掠行艇在那里。”阿朗德淄说。
领事看见树下停着一艘小型的双人桅轻“西风”。“太好了。我们把西奥送到医院去,然后我得立即去航空港。”
“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成了精神病院,”阿朗德淄说,“如果你打算去你的飞船那里,我建议你把总督也带过去,用飞船的诊疗室帮他进行治疗。”
领事犹豫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有艘飞船的?”
阿朗德淄抬起门,扶着西奥,让他躺在前仿形座椅后的狭窄凳子上。“领事先生,我知道你和其他朝圣者所有的事。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尝试,希望能得到去光阴冢山谷的许可。你无法想象,当我得知索尔登上朝圣者的游船秘密离开时,我是多么地失望啊。”阿朗德淄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问了个他以前显然不敢问的问题,“瑞秋还活着吗?”
在她是个成年女子时,他是她的爱人,领事想。“我不知道,”他说,“我正在想办法及时回去帮她,如果我有办法的话。”
美利欧·阿朗德淄点点头,坐进驾驶座椅,示意领事进来。“我们会想办法去航空港。不过由于那附近正在发生战斗,这一路会很不好走。”
领事背靠在座椅上,椅子把他包围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擦伤、刀伤和一身的疲惫。“我们得让西奥……总督……回到领事馆或者政府大楼或者……不管他们现在管它叫什么名字。”
阿朗德淄摇摇头,启动了阻种轮。“不。领事馆早就毁了,听紧急新闻频道说,是被一颗不定向导弹给废了。在你的朋友去找你前,所有的霸主官员早已到航空馆撤离了。”
领事看着半昏迷的西奥·雷恩。“走吧。”他轻声对阿朗德淄说。
他们飞过河流的时候,掠行艇穿过轻武器火力的枪林弹雨,但钢矛枪在船壳上发出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能量射束在他们下面划过,喷出一股十米高的蒸汽流。阿朗德淄像个疯子般驾驶着掠行艇——迂回、起伏、倾斜、盘旋,偶尔还让掠行艇绕着轴心回旋,就像在大理石海面上滑行的盘子。领事的座椅约束器紧紧包着他,但是他能感受到五脏似乎开始翻腾。在他们身后,西奥的脑袋在后凳上无力地前后晃动,他已经听任昏迷的摆布了。
“市区已经是一团糟了!”阿朗德淄在阻种轮的咆哮声中喊道,“我会沿老高架桥去航空港大道,然后抄近路通过乡村,尽量飞得低一点。”他们在一幢熊熊燃烧的建筑旁转了个圈,领事后知后觉地认出来,这是他的旧公寓大楼。
“航空港大道能否通行?”
阿朗德淄摇摇头。“想都别想。三十分钟前,有一大群伞兵降落在了那附近。”
“驱逐者是不是打算毁掉整个城市?”
“不。要是他们想这么干,就完全不必这么大费周折,他们尽可以从轨道上开火。他们似乎是包围了首都。而大多数的登陆飞船和伞兵至少着陆在了十公里外。”
“进行抵抗的是我们的自卫队吗?”
阿朗德淄笑了起来,黝黑的皮肤衬着洁白的牙齿。“他们现在已经在逃到安迪密恩或者浪漫港的半路上了……但是,十分钟前,当时通信线路还没被堵塞,报道说那些城市也遭到了攻击。不,你看到的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抵抗来自十几个军部的海兵,他们被留下来守卫城市和航空港。”
“这么说,驱逐者还没有摧毁航空港,也没有占领它?”
“还没有。至少几分钟前还没有。我们就快看到了。抓紧了!”
经由贵宾大道或者其上的天空航线,通向航空港的十公里飞行一般只需花上几分钟时间,但是阿朗德淄在山上、山谷中、树林间的迂回和上下路线使整个旅途的时间变长了,也变得更加刺激了。领事扭过头,望着左边一闪而过的山腰和熊熊燃烧的难民营贫民窟。在掠行艇猛冲过来时,男男女女蜷伏在大石头旁、矮树下,各自抱着脑袋。有一次,领事看见一队军部的海兵正在山腰上挖坑,但是他们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北方的山丘上,那里冒出五彩缤纷的激光切割武器的火力。就在此时,阿朗德淄看见了海兵们,他驾着掠行艇急速朝左回转,降落进狭窄的山涧中,山脊上的树梢差一点被无形的大剪刀剪去。
最后,掠行艇怒吼着飞越最后一排山脊,航空港的西大门和防护栏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周界线闪着密蔽场和阻断场的蓝紫之光,还剩最后一公里的时候,一束可见的密激光突然射出,发现了他们,通过无线电说道:“不明掠行艇,立即降落,否则我们要开火了。”
阿朗德淄驾艇降落。
十米外的林木线似乎在闪烁,突然之间,他们被一群穿着活性变色龙聚合体的幽灵包围了。阿朗德淄打开驾驶舱透明罩,一杆杆突击枪瞄准了他和领事。
“从机器上下来。”迷彩的闪烁之下,一个空洞的话音说道。
“我们带着总督,”领事喊道,“我们必须进去。”
“一派胡言,”有人厉声叫道,他带着清晰的环网口音,“快出来!”
领事和阿朗德淄慌慌忙忙松开他们的座椅约束器,刚要爬出来,突然,后座上有个声音叫道:“缪勒中尉,是你吗?”
“啊,对,长官。”
“你有没有认出我是谁,中尉?”
迷彩的闪光消失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年轻海兵就站在掠行艇的一米距离之内。他的整张脸仅仅覆盖着一块黑色面罩,但是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是的,长官……啊……总督大人。抱歉,你没戴眼镜,我没认出你。长官,你受伤了。”
“我当然知道我受伤了,中尉。这就是这两位先生要送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你有没有认出海伯利安的前霸主领事?”
“抱歉,长官,”缪勒中尉说道,挥挥手,示意他的人退回到林木线后面去,“基地被封锁了。”
“基地当然被封锁了,”西奥咬咬牙说道,“是我签署的命令。但是我也授权让所有的霸主要人撤离。你应该让那些掠行艇通过了吧,对不对,缪勒中尉?”
一只披甲的手臂举了起来,似乎要挠挠自己戴着头盔和面罩的脑袋。“啊……对,长官。啊,是。但是那已经是一小时之前的事了,长官。进行撤离的登陆飞船早已飞走——”
“苍天在上,缪勒,快进入战术频率,到格拉西莫夫上校那儿获取许可,让我们进来。”
“长官,上校已经死了。东部周界线发生了登陆飞船突袭——”
“那就卢韦林上尉。”西奥说。他摇晃着身子,然后倚在领事座椅的后背上,稳住了。他的脸异常惨白,毫无血色。
“啊……战术频率已经出故障了,长官。驱逐者正在干扰多频率,用的是——”
“中尉!”西奥厉声叫道,领事从未听到过他的年轻朋友用过这种口气说话,“你已经认出我来了,而且扫描了我的植入式身份证。现在,要么让我们进来,要么就朝我们开火吧。”
那个披甲的海兵回头朝林木线看了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命令他的手下开火。“长官,登陆飞船全部都飞走了。不再会有什么船下来了。”
西奥点点头。血已经干了,凝结在他的额头上,但现在从他的发际线上新流下一股血流。“那艘被扣押的飞船还在九号发射池中吗?”
“是的,长官,”缪勒回答道,终于立正道,“但那是一艘民用飞船,不可能飞到太空中的,你瞧,铺天盖地的驱逐者——”
西奥挥手让那军官住了口,示意阿朗德淄驾车朝周界线开去。领事望向前面的安全界线、阻断场、密蔽场和一些可能是液压地雷的东西,十秒内掠行艇就将和它们狭路相逢。他看见那名海兵中尉正招着手,前头的紫蓝能量场开了个口子。没人开火。半分钟后,他们开始穿越航空港的硬土。北部周界线上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燃烧。在他们左手边,一辆军部拖车和指挥舱已经被熔成了一摊冒泡的塑胶。
那里面还有人,领事想,他再一次抵抗着五脏的翻腾。
七号发射池被摧毁了,它那加固的十厘米碳碳圆墙被炸得四分五裂,就好像它们是用纸板做的。八号发射池正在燃烧,发出白热之光,看来受到了等离子弹的攻击。九号发射池完好无损,透过三级密蔽场的闪光,能看到坐落在发射池墙上的领事飞船的船首。
“阻断场开启了?”领事问。
西奥躺在加着衬垫的凳子上。他的嗓音含混不清。“对。悦石授权在飞船上覆盖了遏制圆场。那只是普通的防护场。只需一句口令就能撤销掉它。”
阿朗德淄驾着掠行艇降落在停机坪上,此时警报灯刚好开始闪烁出红色,合成声音开始说明有故障产生。他们把西奥扶了出来,站在小型掠行艇的背后,那儿有一排钢矛在发动机罩和阻种轮罩上歪七竖八地缝了一条口子。引擎罩的部分由于超负荷而熔化了。
美利欧·阿朗德淄轻轻拍了一下机器,两人转身扶着西奥进入了发射池的大门,爬上入坞中心。
“我的天,”美利欧·阿朗德淄博士说道,“真是漂亮。我以前从没进过私人星际飞船。”
“现有的私人星际飞船也就十几艘而已。”领事边说,边把滤息面具戴在西奥的嘴和鼻子上,轻轻将这满头是血的人儿放进诊疗室的紧急救护营养槽中。“这船虽小,但价值好几亿马克。对公司和偏地行星政府来说,如果碰到一些少有的场合,需要在星际间旅行,使用军事飞船并不划算。”领事关上救护槽,和诊疗程序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他会没事的。”最后他对阿朗德淄说,然后回到了全息井中。
美利欧·阿朗德淄站在古老的施坦威钢琴旁,轻轻抚触着大钢琴富有光泽的漆面。透过收起的瞭望台上方的透明船体,他朝外望去。“我能看见主大门附近的火力。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我正在这么做呢。”领事说。他朝排在投影舱中的圆床指了指。
考古学家一屁股坐到深垫中,他左右四顾。“没有……啊……控制器吗?”
领事笑了。“驾驶台?驾驶舱仪器?或是能驾驶的方向盘?没那玩意儿。飞船?”
“在。”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轻轻的声音。
“我们可以起飞了吗?”
“可以。”
“密蔽场去掉了吗?”
“那是我们自己的密蔽场。我已经把它撤销了。”
“好的,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我不需要告诉你,我们正在鏖战的中央,对吧?”
“不需要。我一直在监控事情的发展状况。最后几艘军部太空船正在离开海伯利安星系。这些海兵已经被困并且——”
“飞船,这些战术分析留待以后再讲吧,”领事说,“把路线定往光阴冢山谷,赶紧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遵命,先生,”飞船说,“我正要说,防卫航空港的军力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小时了。”
“明白了,”领事说,“快起飞吧。”
“首先我必须展示这份超光转播信息。信息于今日下午环网标准时间十六时二十二分三十八点一四秒抵达。”
“慢点慢点!先给我停住!”领事叫道,让全息信息停在了中途。梅伊娜·悦石的半张脸悬在他们头顶。“你必须在我们离开前展示这条信息吗?你到底听从谁的命令,飞船?”
“首席执行官悦石的,先生。五天前,执行官大人在所有飞船上赋予了一项优先超驰功能。这条超光信息是最后的要求,之后——”
“这么说,这就是你没有响应我遥控的原因了。”领事嘀咕道。
“对,”飞船以会谈的口吻说道,“我正要说,放映这条信息是最后一条要求,之后你会重新得到控制权。”
“到时候你会按我说的去做?”
“是。”
“我叫你去哪儿你就带我们去哪儿?”
“是。”
“不再有隐藏的超驰功能了?”
“就我所知完全没有。”
“那就继续。”领事说。
首席执行官梅伊娜·悦石那林肯似的面容飘浮在投影舱的中心,影像不断抽搐、裂解,这透露出超光转播信息的特色。“我很高兴你在进入光阴冢之后仍然活了下来,”她对领事说,“如今,你必须知道我希望你在回山谷前去和驱逐者谈判。”
领事交叉双臂抱在胸前,对着悦石的影像怒目而视。外头,夕阳西下。他只剩下几分钟了,之后,瑞秋·温特伯就将回到她的出生之时,最后将简单地不复存在。
“我理解,你急着要回去帮助你的朋友,”悦石说,“但是此时此刻,你完全没办法帮助那个孩子……环网专家向我们保证,冰冻沉眠和神游都无法抑制梅林症。索尔知道的。”
投影舱对面,阿朗德淄博士说道:“她说得对。他们已经试验了好几年。她会在神游状态下死去的。”
“……你能帮助环网的亿万人类,这些你觉得被你出卖了的人类。”悦石说道。
领事凑身向前,双肘支在膝盖上,拳头托着下巴。他的心在他的耳朵里轰然鸣响。
“我知道你会打开光阴冢,”悦石说,她那悲伤的褐色眼睛似乎正直勾勾盯着领事,“内核预言者显示出你对茂伊约的忠诚……对你祖母叛乱的记忆的忠诚……它们会凌驾所有的因素。是时候打开光阴冢了,但是驱逐者还需要做决定是否要激活他们的装置,在这之前,只有你能激活那东西。”
“够了,”领事说着,站起身,转身背对着投影,“取消信息。”他对飞船说,但他也知道它是不会服从他的。
美利欧·阿朗德淄走过投影,紧紧抓住领事的手臂。“听她说完,好吗?”
领事摇摇头,但没有离开投影舱。他交叉着双臂。
“现在,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悦石说,“驱逐者正在侵略环网。天国之门正在被毁。还剩一小时,神林就会被侵略军一扫而光。你必须去和海伯利安系统的驱逐者会面,跟他们谈判……用你的外交技巧和他们会谈。驱逐者不会对我们的超光或无线电信息作出回复,但是我们已经向他们作出通告,告诉他们,你将会去他们那儿。我想他们仍然信任你。”
领事呜咽着,走到钢琴前,拳头重重地砸在盖子上。
“我们只剩下几分钟,而不是几小时了,领事先生,”悦石说,“我请求你,先去和海伯利安系统的驱逐者见面,事毕之后,如果你一定要回光阴冢山谷,就回吧。你比我更加清楚战争的后果。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什么可靠的途径,和驱逐者进行会谈,那么,上百万人会死于非命。
“决定权在你手上,但是,请你先考虑一下,如果我们无法完成这最后的尝试,无法找到真相,无法保住和平,后果会是怎样。一旦你抵达驱逐者游群,我会通过超光和你联系。”
悦石的影像闪烁着,模糊了,退去了。
“是否回复?”飞船问道。
“不。”领事在施坦威钢琴和投影舱之间来回踱步。
“几乎两个世纪以来,没有太空船和掠行艇在山谷附近安全着陆而船员毫发无伤,”美利欧·阿朗德淄说道,“她肯定明白,你去了那儿……从伯劳手下幸免……然后和驱逐者会合……这几率是多么地小。”
“现在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领事说道,他没有回头看美利欧,“时间潮汐已经变得非常狂暴。伯劳可以去它想去的任何地方。也许,以前阻止载人飞船着陆的现象也已不再有效。”
“也许你的飞船可以很好地着陆,只是没了我们,”阿朗德淄说,“就像其他人一样。”
“该死,”领事喊道,转过身来,“在你说要和我一起来的时候,你早就知道危险重重了,对吧!”
考古学家平静地点点头。“先生,我不是在说我自己的危险。我甘愿接受任何危险,只要我能帮助瑞秋……甚至只是再见她一面。但是,人类得以幸存的关键,不在我,而是在你。”
领事凭空挥舞拳头,在那儿来回踱步,就像一个被关在笼中的掠食者。“那不公平!我以前是悦石的卒子。她随意利用我……带着嘲笑……全是蓄意。阿朗德淄,我杀了四名驱逐者。把他们射杀了,因为我必须激活他们那该死的装置来打开光阴冢。你以为他们会敞开臂膀欢迎我回去吗?”
考古学家抬起头,漆黑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领事。“悦石相信他们会和你会谈的。”
“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谁知道悦石相信什么玩意儿?现在,我才不会理会霸主,不会理会它和驱逐者的关系呢。我真心希望他们两家都倒八辈子霉去吧。”
“甚至是让所有人类受苦?”
“我不知道什么是人类。”领事淡然说道,听上去已经精疲力竭,“我只认识索尔·温特伯。还有瑞秋。那个叫布劳恩·拉米亚的受伤的女人。保罗·杜雷神父。费德曼·卡萨德。还有——”
飞船轻柔的声音在他们四周回响。“航空港的北周界线已经被突破。我将开始最后的起飞程序。请坐好。”
内部密蔽场的垂直差动开始显著增强,压迫在领事身上,将所有物体锁在原位,保护着乘客,比任何皮带或者座椅约束器更加安全。此时,领事跌跌撞撞地走进全息井。一旦进入自由落体状态,密蔽场就会减弱,但仍然代替着行星的重力。
全息井上方的空气蒙上一层薄雾,显示出底下迅速远去的发射池和航空港。随着飞船猛然进入八十倍重力的逃避操纵,地平线和远方的山峦迅速远去倾斜。在它们的方向那边,有不少能量武器在闪光,但是数据列显示出外部场正在应付微效应。然后,地平线退却了,弯曲了,湛青的天空变暗,成了太空的黑色。
“目标?”飞船询问道。
领事闭上双眼。他们身后什么东西发出一连串的鸣响,宣告可以将西奥·雷恩从恢复槽移到主诊疗室了。
“需要多长时间能和驱逐者的侵略势力会合?”领事问。
“抵达特定游群需要三十分钟。”飞船回答道。
“我们多久之后进入他们攻击性飞船武器的射程?”
“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追踪我们了。”
美利欧·阿朗德淄的表情非常平静,但是他的手指在全息井的睡椅的背上显得异常惨白。
“好吧,”领事说,“去游群。避开霸主飞船。在所有频率上发布通告:我们是一艘毫无武装的外交飞船,请求进行会谈。”
“先生,这条信息已经由首席执行官悦石授权并准备好。现在已经在超光和所有通信频率上被广播出去了。”
“继续。”领事说。他指着阿朗德淄的通信志,“你看过时间了吗?”
“看了。离瑞秋出生还剩最后六分钟。”
领事躺了下来,双眼紧闭。“阿朗德淄博士,你一路奔波过来,却一无所获。”
考古学家站起身,先是摇晃了几秒钟,在模拟重力下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重心,然后小心谨慎地走到钢琴前。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透过瞭望台窗户望向外面的漆黑天空和退却的星球那依旧璀璨的边缘。“也许不,”他说,“也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