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手指。
方媛恢复意识的时候,浑身酸痛,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所笼罩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霉味,仿佛发酵的臭豆腐般。
身上没有打火机,原本可以照明用的手机也不知遗失到哪里去了。
勉强站起来,伸出手,摸索着前行,脚下却被什么绊住了,险些摔了一跤。
胡乱摸索着,手指碰到一根竹棍状的物体,滑溜溜的,有一阵淡淡的凉意。
方媛没敢乱动,把竹棍状物体取过来,双手握住,用力一掰,“啪”的一声轻响,竹棍状物体断成两截。
几点磷火突然冒了出来,微微闪烁着,飘忽不定,很快变熄灭了。
原来,方媛手上的竹棍状物体,是人体的一块肋骨。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明,她已看清,身处在一个狭小的旧屋里。
屋里子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显然,她是被关在这里了。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医学院的地下室,还是刘处长他们的密巢。
现在回想,随同刘处长一同前来的那个年轻男子的确可疑,分明是部队习武中人。
胡校长、刘处长所说的市委领导看中她的才能,纯粹是一派谎言,很可能是看中她身体里的血液抗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方媛还是知道的。
在磷火微微闪烁的刹那间,她已看清身边环境,靠着墙壁,慢慢地摸索寻找出去的房门。
没多久,她找到房门。
奇怪的是,房门是普通的木板门,并没有反锁,方媛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锁。
她没有立即打开房门,而是悄无声息地拉出一道缝隙。
一道惨白的灯光钻进旧屋,大致映射出旧屋里的景象。
让方媛惊讶的是,那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竟然也在旧屋里。
只是,年轻男子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没有知觉般,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怪不得房门没有反锁。有年轻男子的看守,原本就用不着锁门。
可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方媛可没心情去察看年轻男子的死活,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从缝隙窥视过去,只看到小半个屋子,灯光明亮,摆设极为简单,却没有看到人影。
侧着耳朵,仔细聆听,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难道,外面没有人?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打开了房门。
如果那年轻男子突然醒来,或者有其他人前来,她就没办法脱身。
幸运的是,外面的屋子真的没人。
一张巨大的手术台,几个试验柜,一些手术器材。
方媛看着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回忆起来,一个白大褂的医生从另一道门走了进来。
“是你?”方媛惊愕地说。
这个医生,正是附属医院的传染病专家韦建设。
“你怎么出来了?”韦建设也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问。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
韦建设不是问她怎么来这,而是问她如何出来,分明早已知情。
不用问也知道,是他出卖了自己。
方媛偷眼一瞧,已看到手术器材中有几把手术刀,突然冲过去,抓起其中最长的一把,咬咬牙,说:“你让开,让我出去!”
韦建设面露惭色,说:“对不起,方媛,我也不想。其实,我不怕死,既然选择了这行,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我没想到新病毒会这么棘手,到现在也查找不到终宿主和传染源。我死不要紧,可我的妻子、儿子,还有父亲、母亲、妹妹,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
“所以,你就出卖我,把我的血抽干,去救你的亲人?”方媛恨恨地说。
韦建设脸部抽搐了一下,叹息着说:“不,我没这么想过。我只是请求政府让他们离开南江市。真正想要你血液抗体的,是某些领导,他们也有子女亲戚感染了新病毒。”
“够了!你让开,我不想杀人!”方媛没时间在这里听韦建设诉苦。
韦建设怔怔地望着方媛,终于还是让开了。
看得出,他对方媛,还是有些内疚的。
“别怪我,方媛。找不到终宿主和传染源,所有的人都会死。不仅仅是那些已发作的病人,还有很多很多被新病毒潜伏的南江人。严格的来说,不离开南江,只会是死路一条,没有人能逃得了。”韦建设还在喃喃自语。
这些日子,他几乎不眠不休,做了几百个实验,依然无法找出有效的治疗手段。
事实上,他都快绝望了。否则,他又怎会出卖方媛,想让家人离开南江市。
方媛小心谨慎地从韦建设身旁走过去,正要走出试验室,突然迎面又走来一人。
竟然是刘处长。
“你……你想干什么!”刘处长突然看到方媛,有些慌张地叫着。
方媛迟疑了一下。毕竟,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学生,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伤害别人。
就这稍稍迟疑的功夫,刘处长已恢复了镇定,堵住了门口。
“放下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刘处长假模假样地说,“方媛,你可要迷途知返,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方媛听得头都大了。都什么时候,他还来给她上政治课。
“闭嘴!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下手无情!”方媛紧绷着一张脸,作势要将手上的手术刀刺向刘处长。
刘处长吓坏了,赶紧闪到一旁,嘴里犹自在说:“别,别,有话好说!我给你让开还不成吗?你小心点,这刀很锋利的!”
方媛心里好笑,不再多说,匆匆从刘处长身旁夺门而出。
身后,传来刘处长的声音:“小于,于得海,你死到哪去了。犯人跑了,还不快出来追!”
方媛哪还敢多停留,顺着通道一路朝前跑。
很快,就跑到了附属医院的门口,到处是全副武装的武警。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
看看医院的大钟,已经是晚上七点,外面一片漆黑,无星无月。
按她的本意,是直接跑出医学院的。可是,附属医院也建在医学院的一角,现在和医学院一样,被武警封锁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
转身往后面望去,刘处长已急匆匆地追了出来,正朝这边张望。
方媛叹息了一声,只得跑向医学院女生宿舍。
附属医院和医学院女生宿舍只相隔五六百米,对于经常跑步运动的方媛来说,不过是两三分钟的功夫。
看到女生宿舍区的铁门,方媛长长地吐了口气,疲惫地放慢脚步。
此时,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刘处长他们就此收手,不再来打扰她。
毕竟,刘处长他们所做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丑事。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刘处长他们的决心。
刚走到铁门附近,还没走进去,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媛心中微惊,急忙加快脚步,从铁门中的小门中钻了女生宿舍区,嘴里叫了声:“许大姐!”
许大姐是女生宿舍区管理员。
说起来,这个位置,还真是让学院领导烦心。以前的张大姐,暗通何剑辉,让他暗中私自进出441女生寝室,引起一系列恐怖事件。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实的万阿姨,结果她又因亲生女儿被富家女欺负,一怒出手,毁了富家女的容颜。
最后,迫于无奈,学院领导痛下决心,提高了薪水待遇,请了一个部队退役的女警官,这便是许大姐了。
许大姐三十多岁,以前在武警部队时也叱咤一时,据说身手不凡,不让须眉,在部队颇有前途。却因一段感情纠纷,犯了错误,被迫退役。回到地方后,又诸般不顺,干脆辞职离乡,来到南江市,谋了这一差事寄身糊口。
由于曾经是部队女警官,对纪律看得自是十分重要。她又孤身一人,无论刮风下雨,都守在女生宿舍区前的小屋里值班。
方媛素日和许大姐相熟,此时身在险境,大喊求救。
许大姐和平常一样坐在小屋前值班,早已看到方媛身后跟着两个武警战士,心生警惕,疾步赶来,大喝着说:“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武警年龄不大,显然入伍时间不长,被许阿姨这么一阻,不由得愣了愣,停了下来。
方媛趁机溜进女生宿舍区,躲到了许阿姨身后。
“我们奉命,抓这名女孩。”其中一个皮肤稍黑的武警战士说。
“奉命?奉谁的命?”许大姐厉声问。
“我们中队长下的命令。”另一个武警战士说。
“你们中队长也不过是一连级干部,有什么资格下令抓我们医学院的大学生?”
两个武警战士语塞。
说实话,他们对这个命令,也觉得有些古怪。只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虽然心中疑虑,却也只得执行。
正犹豫间,中队长和刘处长已赶来了。
“怎么回事?还不把那女孩抓过来!”刘长处勃然大怒地说。
中队长看到许大姐,却吃了一惊,失声问:“你……你怎么在这?”
许大姐看到中队长,亦是面露惊愕之色,颇有些悲伤地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两人凝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无法倾述。
刘处长哪管这么多,见两个武警战士不听他命令,转身对中队长说:“何队长,你还不让他们抓人?”
何队长皱皱眉,朝两名武警战士做了个抓人的手势。
方媛虽不明白许大姐和何队长的关系,却也情知不妙。女生宿舍区三面围墙,仅有铁门这边可以出入。
现在,武警战士堵住了铁门,就是想逃,也无路可逃。
幸好,身边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女生。她们被困在医学院,本已心烦意躁,此时见到方媛被欺负,更是气愤不平。
“你们不过是武警,凭什么来医学院抓人?”
“方媛犯了什么事,不说清楚,就不准带人走!”
“我看,那个老头子是个色狼,看方媛长得漂亮,没起好心!”
“老实说,你是什么人?”
“就是啊,要抓人,也是公安局,什么时候轮到武警了?”
四五个女学生挡到了方媛面前,堵住了武警战士们。
早有人将消息通报给441女生寝室,苏雅、柳雪怡、凌雁玉也匆匆跑下来了。
刘处长气急败坏地大叫:“都给我住嘴!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是在妨碍公务!是在包庇罪犯!”
“请问这位大人,你是哪个部门的?”苏雅冷冷地问。
“我……我是市委的。”刘处长抹了把冷汗。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完全超出了他的想想象。此时,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何队长身上,希望他快刀斩乱麻,调动武警,先把方媛控制住再说。
可是,何队长显然有些犹豫,对他的眼色假装没看到。
苏雅想起中午方媛所说的话,冷笑地说:“你是市委组织部的吧。”
见刘处长没有反驳,心中已猜到几分。
“请问,你们不是考察方媛,想要给她安排工作的吗?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她就成了罪犯了?我倒要问问,她犯了什么罪,要劳麻我们市委组织部的大人亲自来捉拿。”
“她……”刘处长语塞。说方媛是罪犯,不过是一时口快。这些天来,医学院被封锁戒严,方媛能犯什么事。
不过,毕竟在官场多年,他早已学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说:“她诬蔑市委领导,散布谣言,透露国家机密。”
“瞎说!”方媛忍不住叫了一声。
诬蔑罪、散布谣言罪、透露国家机密罪,这些罪行,在法律上的认定都比较含糊,也是最容易安插到普通百姓身上的罪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别说苏雅,就是那些女生,也已明白刘处长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你说有就有?我还说你贪污、腐败、渎职呢。你敢打开家门,让我们去搜一遍吗?”
“诬蔑领导、散布谣言、透露国家机密,证据呢?没证据,我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你是不是脑袋锈掉了?抓人?逮捕证呢?”
刘处长暗地里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何队长。
现在,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医学院的女生,连男生,教师,都来了不少。
再折腾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可是,方媛是肯定要抓走的。否则,事情泄露出去,别说前途,就是现在的乌纱帽也不保。
对他这种人来说,乌纱帽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他的生命都重要。
何队长看了看围观的群众,有些为难地说:“刘处长,我看,还是让公安局的人来抓捕吧。”
这句话,等于没说。
等公安局的人来抓捕,事情还不定闹成什么样。
再说了,他又有什么权力,去调动公安局的人来抓捕方媛?
“不行,你再调些人手,抓紧时间,将那个女孩抓起来,交给我们。这是领导交待的政治任务,也是防病毒指挥部的命令。你们首长没交待你,特殊时期,我们武警必须听从我们防病毒指挥部的命令?”刘处长气急败坏地说。
何队长为难地说:“可是,这么多人……要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