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暗雨:“……”
揽霜河有些小心翼翼问:“你刚刚……是在为我担心吗?”
闻暗雨声音扬起:“废话,要不是担心你,我至于把你往后拖一百米?”
揽霜河终于抬眼,眼眸晶晶亮亮,忽然弯唇笑了,“你在担心我。”
闻暗雨怒:“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揽霜河指了一个方向,说:“想去那。”
闻暗雨看了一眼,揽霜河一通乱跑像是没有目的地,但又像是有目的地。
现在他们正在附中对面的中央公园里,以前附中谈恋爱的小情侣们最喜欢在这里私会,四年过去,这儿变化不大。
顺着揽霜河指的方向走,很快就能走到中心公园出口,到时候再转个弯就能回到车边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下车后绕了个圈,又回到了车子里。
于是闻暗雨点头,说:“你想去就去,这一次不能再突然跑起来。”
“好。”揽霜河似乎很高兴。
顺着羊肠小道走了一段距离,雨越来越小,到后来有停的趋势。
只不过雨还没有停,揽霜河就停了。
他身姿笔直站在孔子雕像前,敛去笑意,冷淡看着孔子的面孔。
闻暗雨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问:“你喜欢孔子?”
“不喜欢。”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揽霜河突然走近孔子雕像,全程闻暗雨脑子里的警铃声乌拉乌拉作响,生怕揽霜河像当年踹闻洛一般,踹一脚孔圣人的雕像。
好在揽霜河只是走到雕像底下,屈膝蹲下,环抱膝盖看着眼底的小草。
“我在思考。”他说。
闻暗雨也跟着揽霜河蹲下,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会陪一个醉酒的人瞎胡闹。
但当这个醉酒的人是揽霜河的时候,闻暗雨又不感觉无聊,只是在一旁蹲着陪着他,都好像有无边的乐趣随风而来。
想了想,闻暗雨笑眯眯地说:“你在思考小草吗?”
揽霜河否认:“不是。”
闻暗雨表情古怪:“你该不会在思考物理定律或者VR平衡板之类的吧?”
揽霜河依然否认:“不是。”
这下子闻暗雨是真猜不透他了,只能虚心发问:“那你在思考什么?”
揽霜河眼神黯淡:“我也想喝咖啡。”
“咖啡?”
下着雨,又是漆黑夜里,闻暗雨没有注意到揽霜河黯淡的神色,只眯眼笑:“喝呗,揽老师您可是Ludity继承人啊,谁敢拦着你喝咖啡,那还不一伙人抢着上去揍他呀。”
揽霜河思绪被带离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转眸看他时欲言又止:“有研究指出,笑点低的人……”一般智商也低。
闻暗雨继续笑:“怎么了?”
揽霜河无言许久,也笑了:“真可爱。”
闻暗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眼,心里的小火车呜呜呜发动,喷洒热气扬长而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揽霜河已经站起来了,继续向前走。
闻暗雨为他撑伞,好奇跟随。
他们走过了草坪,走过了石砖路,走过了花房……走过了所有附中小情侣都会去的地方,每每揽霜河都会驻足停一会。
闻暗雨也不催他,在一旁静静等待。
等走到溪流上的小桥时,揽霜河指着桥边写着‘附中桥’的牌子,矜持地昂起下巴说:“你知道它怎么坏的吗?”
闻暗雨茫然,凑上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不锈钢牌子最下端,凹进去一块拇指盖大小,不注意看都看不到。
他转头说:“我不知道。”
揽霜河着急:“你猜。”
闻暗雨:“我猜不到。”
揽霜河更急了,憋着气说不出话来。闻暗雨也在憋笑,不忍心再逗他了,说:“好,我猜猜看,猜错了可不许怪我。”
“嗯。”揽霜河眼睛亮亮:“不怪你。”
闻暗雨想都别想说:“你砸坏的?”
揽霜河脸上的表情一滞,亮晶晶的眼睛也灰了下来,丧气地点头:“猜对了。”
看他这个样子,闻暗雨心里连连骂自己,怎么一猜就猜中了。
他连忙补救说:“要不我再猜猜你用什么砸的吧?”
揽霜河抿唇,定定看着他。
闻暗雨被他专注的眼神看的脸红心热,胡乱张嘴猜:
“石头?”
“不是。”
“铁锹?”
“不是。”
“……该不会是订书机吧?”
“也不是。”
每猜错一次,揽霜河的眼睛就亮一分,闻暗雨看着也觉得高兴,便说些不可能的物件,故意猜错。
往返好多次后,闻暗雨假意求饶说:“哎哟,好难猜啊,我真猜不到。”
揽霜河终于露出了笑意,一脸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是它砸的。”
闻暗雨愣住:“……”
后脑勺怎么砸不锈钢牌子?
他下意识觉得揽霜河在醉酒乱说,但观其神色又不像是在乱说。
也不一定,刚刚在校门口乱说学号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镇定自若的表情。
闻暗雨便没有想太多,笑道:“揽老师,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还有最后一个。”揽霜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清俊的眉眼染一层薄雨。
**
最后这个地方其实也不远,沿着小路往前走了点,雨已经彻底停了。
闻暗雨低头给司机发消息报平安,叮嘱司机不要着急。
发完消息后,身旁的揽霜河已经静默不动,冷淡看了前方许久。
闻暗雨收起只有2%电量的手机,看了眼前方,有些疑惑:“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
“……”揽霜河点头。
闻暗雨莞尔一笑:“这么想喝咖啡呀?”
小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尽头却是开阔的马路。附中这几年都在整合商铺,四年前开着的商铺早就换了一轮,这一排许多店面都拉起卷闸门,看着像荒废了许久。
只有一家,唯有一家咖啡店依然在。
那家咖啡店开了得有二十多年了,反正闻暗雨当年的数学老师入职时就在,后来数学老师的孩子也入校了,它还在。
揽霜河在昏暗的夜色中站了许久,一直默默看着那家店。
如果此时店是开着的,那么从这个视角看,正巧能看到店面旁边的玻璃窗。
玻璃窗内是成排沙发椅,那是客人坐着的地方。
闻暗雨在旁边站了会,问:“你想喝这里的咖啡吗,要不明天我陪你来买?”
揽霜河没有回答,纤长眼睫垂下,瞳色幽深,“你不记得这里了?”
闻暗雨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巴巴说:“记得啊,我以前经常和朋友们来这边,就坐在窗户那边。”
他想到附中那会的事情,忍俊不禁地笑道:“到老板后来都认识我了,说那块沙发椅是我的专座。他还说要把我放在最显眼的客座,好招揽客人,可是直到我毕业了,他都没有选好显眼的地方,让我换座。”
高中时闻暗雨和班里男生女生关系都不错。虽说他倒追的惊人事迹颇让人诟病,但他成绩好长得又好看,性感友善又开朗,见人就笑着打招呼,班里人都乐意跟他玩。
每逢月考复习时,他都会和朋友们一起来这边复习,而且次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那边空调吹着更凉快,而且采光也好。
闻暗雨提议说:“想走近看看吗?”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问话,但揽霜河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很恐怖的话。
他连连摇头,犹如店里有洪水猛兽一般,转身就往回走。
闻暗雨‘诶’了一声,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走出公园了,这怎么又要往回走啊!
闻暗雨连忙追上揽霜河,但这一次揽霜河像是惊到了,脚下的步伐很快。
足下是鹅卵石地面,闻暗雨追的很急,半天都追不到,就更急了。
跑着跑着,他突然:“啊!”
揽霜河身形一顿,迟疑往回看,就看见闻暗雨半弯着腰,左腿微微弯起。
揽霜河连忙走近,蹲下身:“怎么了?”
闻暗雨苦哈哈说:“脚崴了一下。”
揽霜河抿唇左看右看,扶着闻暗雨走到公园长椅边上,又要蹲下来看他的脚踝。
闻暗雨连忙说:“没事,就是崴了一下而已,再走几步路就好了。”
揽霜河执拗说:“先坐下。”
闻暗雨回头看了眼椅子,上面全是水珠,他摇头说:“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揽霜河按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一下简直透心凉。
“……”闻暗雨凝噎。
揽霜河掀起他的裤脚看了一眼,定定看着他脚踝红肿的地方,有些自责。
许久后,他说:“你不要进去好不好?”
“去哪?”闻暗雨茫然。
揽霜河:“咖啡厅。”
闻暗雨更茫然了,但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回答:“好,我以后不进去了。”
揽霜河弯唇:“真的吗?”
闻暗雨看他表情认真,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便举手发誓:“我死都不会进那家……”
话还没说完,揽霜河就‘唰’的一下子站起身,捂住他的嘴巴,表情比刚刚更认真了。
“不可以轻易说出那个字。”
闻暗雨惊奇笑了:“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我是。”揽霜河看着他,忽然弯腰凑近他,替他擦拭额间的雨水,淡淡说:“无神论者和害怕你出事,并不冲突。”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就是这样平淡简单的关怀话语,闻暗雨更吃不消。
近距离对视时,他更是感觉整个人已经被剖析的干干净净,像是不着寸缕般暴露在揽霜河面前,心里又燥又痒。
雨停了,但树叶枝梢上依然有蓄积的雨水,正滴滴往下落。砸在地面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细细碎碎的微小撞击声。
不远处的街道有车辆经过,转弯时车灯打到小路上,又‘滴’的一声鸣笛远去。紧接着万籁俱寂,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声作祟。
闻暗雨下意识攥紧身下椅子扶手,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站起,还是保持原状。
破晓般的灯光亮起,道路楼层外的霓虹灯忽然亮起,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这些缤纷的光芒垂落在两人身上,犹如在雨幕中割裂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他们身上的衣物添加一抹又一抹亮色。
揽霜河深邃的眉眼离他这么近,那些绚烂光晕跌入他清亮的眼眸中。
不知道多久以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不再盯着他的眼睛看,而是……
‘咕噜’一声,闻暗雨不自觉吞咽口水。
他快要紧张死了!
揽霜河在看他的嘴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几乎是方寸大乱,下半张脸一动不敢动,连一个细微的表情也不敢有。
直到揽霜河轻轻捧起他的脸,闻暗雨才找回神思,讶异地睁大眼睛。
好像世界在这一瞬静止了般。
揽霜河探身,吻了他。
这是一个非常清浅的吻,一触即止。
就像揽霜河这个人一般,克制又矜持,退开少许距离后,他神色淡淡,只有不断颤动的眼睫彰显他此时心中的惊涛骇浪。
闻暗雨都没有来得及感受揽霜河的温度,后者就退开了。
“……”
醉酒后的吻,一般算不得数。
因为这个人不清醒,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本意想做的。
这是闻暗雨从小活到大,看了所有情感自媒体论调,并且深信不疑的结论。
然而现在,他只想对那些情感自媒体撰写者们说:我可去你妈的吧!
宛如大梦惊醒一般,闻暗雨不满意,他现在很不满意!
他的心中突然一下子爆发无边勇气,浑身血液‘蹭蹭蹭’的往头上涌,又也许是今晚喝了那么多酒,酒意迟来的在喧嚣。
不等揽霜河直起身子,闻暗雨伸出手臂一下子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向下拽。
揽霜河没有防备,被拽的一个趔趄,一只腿抬起半跪在椅上,方才能稳住身形。
他惊愕低眸,“你……”
未尽的言语被堵住,闻暗雨抬高双臂将他搂的更紧,像只小兽一般浅浅舔/舐着揽霜河微凉的薄唇。
揽霜河身体僵住,仿佛已经完全呆了。
闻暗雨尝试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仿佛在一个人上演独角戏一般。他不满地后退些,气喘吁吁说:“你怎么像块木头?”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下一秒钟,闻暗雨便被紧紧搂住,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将他向上一提,像是想将他摁在骨中一般用力,他整个人动弹不得。
有冰凉的指腹覆上面颊,被揽霜河接触过的皮肤都犹如电击过般,酥麻不断。
揽霜河再也不复以往的沉稳自持,细啄慢碾唇舌摩挲,穿梭七年时光积累的情绪像暴风雨一般,让闻暗雨措手不及。
闻暗雨只能高高仰头,承受着揽霜河失控般的汲取。
这一刻闻暗雨已经忘记周围的一切,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长椅边的野花蓬勃开放,闻暗雨指尖的雨水滴落,砸入花苞中。晶莹的雨水顺着花芯流淌而下,被花苞吞吃入腹。
想要更多,想要更深入的探索。
但闻暗雨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只能无力焦急抬手,拍着揽霜河精瘦的背脊。
揽霜河微微退开,眼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要控制不住爆发。
砰砰砰——
是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不知道是揽霜河的,还是他的,总之这心跳声最后归结到一处,斑驳之际化为一体。
心跳声也变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跳脱出来,跟楼层霓虹灯屏闪一致。
闻暗雨急促地喘息几声,眼神微微失神。还没有来得及回神,揽霜河已经凑到了他的耳侧,有温热气息拂过耳根。
黑暗里,耳边的声音清晰无比,明明音色是高洁冷淡的,然而话语中蕴含的情绪又是滚烫潮热的。
揽霜河紧抱着他,不断低声呢喃同一句话,三个字在他口中仿佛要被咬碎,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想要你。”
“想要你。”
“想要你。”
说到最后,揽霜河声线已经开始颤抖,变得沙哑,却依然没有停止。
“我……想要你。”
闻暗雨愣愣张嘴,仿佛脑中‘轰’的一下子巨响,变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