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一面翻折子,一面道,“这次朕自己成亲,不是公鸡。”
崔恒志头疼,“虽然但是,可婚早前是天家赐的,陛下也成亲过了,又没有和离,怎么能再大婚一次?这不合礼数啊……”
听到和离两个字,李裕心焦,“朕不管,这是你考虑的事,不是朕考虑的事,要不朕换个人问问?”
崔恒志当即拱手,严肃道,“替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操办隆重妥当。”
李裕满意了。
正好利安入内,“陛下,永安侯携家眷回京了。”
***
早前国中接连动乱,尤其是李坦逼宫,天家被软禁,而后又有李恒起兵,接着是李裕在繁城讨逆。
国中动荡,京中就是漩涡中心,所以不少世家都相继离开了京中,在外地暂避。
这些征兆,都意味着国中局势并不安稳。
眼下李裕登基,是全然打开了新的局面,但朝中也好,军中也好,都需要信心。
这个时候,永安侯携家眷回京便是表明态度。
不仅永安侯,就连封地在顺城的东山郡王也向天子要了宅子,要在京中小居两年。
由得于此,不少早前牵出的世家,也纷纷迁回京中,这就是对京中日后长治久安的信赖。
所以,永安侯携家中回京,其实是大事。
宫中的事情忙完,李裕亲自了去了永安侯府。
“姑父!”
“姑父!”
瑞哥儿和小鹿见了李裕,远远就跑了上来,庄氏没叫没叫住,两个孩子已经朝李裕扑了过去。
李裕笑着半蹲下,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扑在他怀中,险些将他扑倒,但他还是牢牢抱稳了。
“瑞哥儿,小鹿,朕看看。”李裕也想他们了。
龙凤胎是温印的侄子侄女,也是他的侄子侄女,还是温兆的儿子和女儿。
那时在离院,在永安侯府,他就同龙凤胎亲厚。
眼下,龙凤胎长大了,也越发像温兆了。
李裕微怔。
庄氏正好上前,认真叮嘱道,“瑞哥儿,小鹿,要唤陛下,礼数周全,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任性。”
李裕笑道,“没事,就叫姑父。”
龙凤胎从小就性子活泼,眼下也跟着嘻嘻哈哈笑起来。
庄氏为难,正好刘妈扶了老夫人上前,老夫人一脸笑意,“陛下开口,那就叫姑父。”
龙凤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裕也起身,朝老夫人和永安侯颔首致意,“祖母,岳父。”
永安侯笑了笑,没说旁的,“陛下来了,一道用顿家宴吧。”
“好。”李裕欢喜。
龙凤胎更欢喜。
……
用饭之前,李裕还陪着龙凤胎打了雪仗,利安在一侧看的目瞪口呆。
大监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大监早前伺候天家的时间最久,天家最喜欢陛下,是因为陛下的性子像天家,也是天家最喜欢的那个。
大监也记得天家说起过,李裕做太子,德才兼备,能坚持他自己的初衷,也能容得下旁的兄弟几人。
其实陛下,真正就是天家心目中储君的模样……
如果没出这些动荡,陛下登基,长风应当一切都好。
大监也记得天家在离京前,同陛下在一处彻夜长谈。谈临近诸国,谈长风的国运和将来,谈为君者,既要仁厚,也要当机立断,当持悲悯之心时要悲悯之心,也切记优柔寡断。
大监见天家脸上多欣慰,也听天家同陛下说,“你比朕做得好。”
大监眸间笑意。
等雪仗打累了,李裕带着龙凤胎一起堆雪人。
李裕轻声道,“告诉你们两人,一个秘密。”
龙凤胎眨眼看他。
李裕凑近,三个人的脑袋在一处,李裕轻声道,“等你们姑姑回来,姑父要和她大婚,到时候,你们两人过来蹦床。”
“哇~”龙凤胎起哄。
李裕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龙凤胎都会意,瑞哥儿凑近,“姑父,你们没成亲吗?”
李裕诚恳,“成过,但是我还想娶她。”
小鹿也跟着笑起来,“姑父,你是不是很喜欢姑姑?”
李裕伸手刮了刮她鼻子,轻声道,“嗯,心向往之,神魂颠倒。”
咿呀,龙凤胎都嫌弃摇头。
李裕在想这些辞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间,想起了在离院时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也不全然都是糟粕……
嗯,其实有好些,温印还是挺喜欢的。
***
晚饭的时候,李裕才见了永安侯府二房一门,他早前听温印说起过二叔,二婶,还有温荣和温载。但相比起温印这一出,二房一门见了他还是局促。
他简单问候了长辈一声,又问起了温荣温载两人的功课,两人顿时紧张,李裕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不喜欢读书,而且读书很不好的类型,所以才会紧张促狭。
李裕没有为难,借温印转了话题,“见过温印了吗?”
温荣和温载长舒一口气,纷纷应声,见过二姐了……
永安侯笑了笑。
……
等用过午饭,李裕要起驾回宫了。
眼下就在京中,天子没有在臣子府邸下榻的道理。
永安侯亲自相送。
李裕问起,“阿茵告诉岳父娄长空的事了吗?”
永安侯笑了笑,“我也是才知道……”
李裕也跟着笑起来。
永安侯叹道,“她从小就有主意,这件事也瞒着我和她祖母,我听说娄长空好久了,从没把他同阿茵想到一处,她厉害……”
都能说出她厉害三个字,李裕听得出永安侯是真的奈何。
李裕嘴角微扬,“挺好。”
挺好?永安侯看他。
李裕继续道,“听说她大病了一场,早前一直没告诉我,眼下还没怎么好,怕是要迟两个月再回京。”
永安侯看向他,温声到,“陛下日后有什么打算?”
李裕知晓永安侯是问温印的事。
李裕笑着看他,“我想她日后继续做娄长空。”
永安侯微讶。
李裕认真道,“我尊重她,我有朝中的事,她也有自己的事,我们都一样。”
永安侯意外,但眸间温和里带了欣喜,但没有出声。
良久,永安侯又道,“中宫不可一日无人,此举怕是不妥。”
李裕应道,“早前定州大火,温印受了伤,身子一直不好,在宫中将养,朝中都知道,眼下,不也正好大病了一场,一直没好吗?”
永安侯微楞,既而颔首,“她会高兴的。”
李裕是真正理解她的人,也愿意成全她。
李裕却笑,“我也高兴。”
目送圣驾离开永安侯府,永安侯良久脸上都是笑意……
***
回宫的路上,李裕明显心情很好,但又会想起温印,很想,尤其是去过永安侯府之后。
李裕撩起帘栊,看向窗外,原本是想打发时间的,却看到有禁军列队往城中去。
“这是去哪里?”李裕问起。
大监去打听,稍后,大监折回,“陛下,是宋时遇宋将军的人,说陛下早前吩咐过,离院那处的密道用过了,知晓的人太多了,让把密道封了,正好是今日。”
李裕意外,是有这件事。
那处密道不能再用了。
李裕想起密道里,温印担心他,要同他一道去,他牵着温印的手,温印也在遇到老鼠的时候,跳上他身上。
他嘴角微扬。
密道毁掉,承载这些记忆的东西也会淡去,李裕突发奇想,“让他们晚些。”
“嗯?”大监没明白。
当大监明白天子口中让他们晚些的意思是他自己要举着火把,再从赵家酒肆下的密道走一遍去离院的时候,大监顿时头疼不止。
天家早前提醒过,李裕什么都好,但少年气重了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也多。
当下就是。
大监老胳膊老腿的,还是跟着走了一回。
李裕让他回宫歇着,他不肯。
李裕只能由着他。于是密道里的一路,李裕都在同大监说话,这一个时辰,大监走得气喘吁吁。
李裕心里其实感谢大监,大监在,他这一路想起安润的时候也觉得身侧有人。
他永远记得安润在密道里举着火把同他说话的场景。
这些留在记忆里的人,会永远都在,永远不会离去……
等从密道口出来,一侧的禁军接过火把。
李裕上前,打开了密道的机关,大监轻叹,“原来就是这处密道……”
李裕笑了笑,先从密道出来。
密道出来就是赏梅阁,赏梅阁是在梅苑苑中的,梅苑苑中有一处思楚亭,温印时常在那处饮茶,他们还在那处堆了雪人……
方才天子说的,大监都记得了。
大监还在喘气,见天子出了阁中,往苑中去,等大监撵上时,却见天子驻足,没动弹。
大监朝身后唤了声,“伞。”
这日头啊,寒冬到了眼下都还没缓,二月了,还下这样的大雪……
大监撑伞上前,刚开口说了一声,“陛下”,就见李裕站在原处,凝眸看向原处,一幅魂牵梦绕模样。
大监顺势看去,这,这是?
李裕从他手中接过伞。
思楚亭前,温印刚俯身给雪人插上萝卜鼻子,嗯,这下像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踩着雪上嘎吱作响,温印以为是清维,方才她让清维取围领去了,--------------/依一y?华/以为是清维回来了。
“来了吗?”温印笑盈盈转身,却见一身靛蓝色的龙袍身影,撑伞在她头顶,温印缓缓敛了眸间笑意。
他温和应道,“来了。”
温印眸间氤氲,喉间略微哽咽,“李裕。”
他笑了笑,温印扑入他怀中。他扔了伞,直接抱起她。亭上的屋檐被皑皑白雪覆盖,雪满长空下,两人相拥而吻。
良久,温印松开,“我还病着……”
“嗯。”他伸手揽上她后颈,将她重新带到跟前,双唇吻上她唇间,两人在亭间抵死缠绵。
“你之前咬了我一口。”温印忽然想起。
李裕当然记得,他那时候刚醒……
“那你咬回来,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话音未落,她咬上他唇间。
李裕吃痛,“还真咬啊?”
温印又咬了一口,李裕恼火。
不远处,大监心中唏嘘,早前不怎么常见,眼下看,中宫有些厉害啊……
一侧,利安几人都在看,大监连忙握拳轻咳,“都看什么呢!陛下跟前伺候,最重要是什么,眼力价~”
利安和旁的几个内侍官纷纷应声。
“大监,让开。”李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监身后,大监就在赏梅阁门口,刚好挡着路了。
大监赶紧挪开。
就这个时候去赏梅阁二楼,不用想都知道,大监老脸都红了。
年轻气盛,小别新婚。
大监如实想。
只是等了很久,赏梅阁都没人出来的时候,大监又开始头疼了。
陛下该不是,要在这里留夜吧?
这,大监想死的心都有了。
……
阁楼处,温印轻叹,“不,不做了……”
李裕吻上她唇间,温印咬唇,“我,我今日才回来,还要回家中。”
“哦。”李裕轻叹,“那怎么办,衣服刚才撕破了?”
李裕看她,隐隐笑道,“穿朕的衣服。”
温印:“……”
温印发现他其实喜欢她穿他的衣裳,早前就是……
“你是特意的。”温印轻声。
李裕诚恳,“没有,我让清维去取你的衣裳了,衣裳还没来,要么再等等?”
温印看他,信他才是出鬼了。
果然,李裕凑近,隐晦笑道,“反正还没来,等着也是等着……若是今晚都不来,就在这里过夜吧,明日晨间总该送来了。”
温印伸手掐上他手臂,无奈道,“我穿……”
李裕眸间都是得逞笑意。
“大监,马车。”李裕唤了声。
大监赶紧去做。
等阁楼上的脚步声下来,大监又开始头疼了。
天子穿着中衣,直接抱了怀中的温印下来,温印身上裹着龙袍,大监几人纷纷低头。
离院回京的马车上,一路都是颠簸。
温印整个人脸色都红透。
好容易到城门口,却见马车不是回侯府的,温印娇嗔,“我,我要回侯府……”
李裕温声,“那怎么办,衣裳送去宫中了,穿龙袍回去?”
温印:“……”
李裕笑了笑,重新抱她坐回腰间,“明日,朕陪你回去。”
“李裕,骗子,无赖。”温印咬上他肩头。
……
好容易终于闹腾回了寝殿,大监整个人都要瘫了。
谁说天子年轻好伺候的?
大监一言难尽。
***
后殿中水汽袅袅,殿中就有浴池。
温热的水温缓解一路疲惫,温印安静靠在李裕怀中,没怎么出声。
“想什么?”李裕抱紧她。
温印轻声道,“在想,我很少入宫,上次入宫好像还是小时候,有些不习惯……”
那时她见过李裕,李裕的牙齿还没长齐。
眼下,是在他寝殿中……
李裕吻上她唇间,“这是朕的寝殿,总会习惯的。”
温印脸上的绯红还没褪去,李裕又抱起她,又赴一轮晴雨……
等擦干头回内殿时,温印只想好好睡一觉,但宽大的龙塌上,他轻声道,“闭眼睛,温印。”
温印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听话闭眼,他牵她下了床榻,到了殿中一侧,应当是窗前。
温印笑道,“做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晃了晃,比比划划,最后停了下来,“睁眼吧,别动。”
“怎么了?”温印好奇,却在睁眼的时候愣住。
是在窗边,他俯身从身后抱着她,下颚在她头顶,他握着她的手,她睁眼视角刚好看到伸手是摘月亮的姿势。
她眸间泛起些许碎莹。
—— 温印,我给你摘月亮……
原来,他都记得。
李裕拥紧她,温声道,“我没食言,答应给你摘月亮的。”
温印眼前朦胧。
他继续道,“再闭眼。”
她照做,其实鼻尖都是红了,眼泪也顺着眼眶溢出。
等他再唤她睁眼的时候,他手中握着一枚像月亮一样形状的黄宝石,“我厉不厉害?我真的摘下来了!”
温印早前感动里,只剩了无奈、好气和好笑,“鱼三岁。”
李裕抱起她,凝眸而视,“温印,我们成亲吧,我要风光娶你。新婚燕尔,共结连理,都补回来……”
温印看他。
他温柔吻上她唇间,轻声道,“温印,往后余生,李裕眼中只有你。”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