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林乃至纳米亚给了你们成千上万年安逸时光,让你们在这段时间中粉饰自己的神座与宝冠……以尊荣无比的姿态统治这里。但你们是如何反馈这份信任的?当危难来临时你们在哪?”
“神主呢?”他眯起双目,凌厉瞪向金发少女,“古神呢?……当异种的灾厄逐渐临近,这些理应用神座筑起围墙来守护我们的神祇又在哪里?近百年来神主在世界上逐渐消失和异种侵袭的加剧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情况下,艾门-哈温——你难道还认为你和你父亲坚持的路能走通?认为用你身体里的血能拯救世界?你凭什么认为连维多利亚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啊!????”
“你们果然已经知道了……”面对这番汹涌质问,艾门再次皱眉,“关于神主消失和异种之间的直接关联……”
“你和那些虚幻缥缈的神主都一样,都喜欢用漂亮、经过修饰的言辞来粉饰无能。”黑发青年在简短的爆发后叹了口气,再次转身去看山崖,“就像瑟兰的国花樱葵花,光鲜亮丽下是易碎的脆弱!你们适应不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变动,所以不配拥有那份荣耀和手中的力量。就应该将其交给那些有思想也有能力的人,让人类用自己的手保护自己。”
“就像那些无论在多恶劣的环境下都能顽强盛开的野百合?”艾门几乎被他的话气乐,“你真觉得这种宽泛的比喻适合套在你我身上?你梦中的我难道也像樱葵花一般脆弱易碎吗?回答我!!!”
她懂了,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像撒迦莉雅和弥塞罗这样的人会走上如此道路。那不止是她过往认为的阶级对立——即资本主义萌芽兴起之下底层民众因利益和统治阶层产生的纠纷,还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背景——即部分民众因为对信仰失去信任而想要自己开辟未来之门。但她绝不认为自己的道路有对方口中所形容的那样不堪,相反,她倒认为异神教那种寄托对纳米亚来说太虚幻了。
“我们有一样的眼睛,撒迦莉雅。”看到对方在自己的逼问下闭口不言,艾门也吐了口气,继续看向那片山巅间点缀的纯白,“我能看到你的梦,你应该也能看到我的。我知道你体内的异种细胞仍然在不断诱惑你放开对战圣之瞳的控制。想要将你和它都吞吃下去。所以你们……异神教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这些连神主都避之不及的东西?危险在无知的人手中只会更危险,我不相信你会看不清弥塞罗正在做的事如果失败将会有什么后果。”
“想听听看我的想法和观念吗?”她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过往历史充分说明了由无知者掌控力量会造成什么。可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会不高兴,但遗憾的是有太多人意志都受到了煽动,梦想着为拯救大业添砖加瓦。而在现在的我看来,一切企图从内心去影响外物的宗教、一切需要通过膨胀的民意来获取力量的行为都是幼稚和可笑的。你所分说的矛盾在我看来不需要存在,特别我们都知道灾厄将近,由合格的统治者去领导世界抵抗它所带来的效果……难道会比一群连异种是什么都不了解的人盲目抵抗更差劲?”
“我过去可从不知道你是这样偏激的人……”文森特诧异的看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的内在一样,“那么这个合格的统治者要由谁来当?又有谁能定义他的统治是否合格?谁来界定这个标准?谁有资格担负起这个责任!?”
“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来。”
而少女的回答是简短和果断的。她平静注视着这位可能会因为一双眼睛而和她纠缠一生的对手,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我来统治这个世界,我来定义我是否合格,我来界定世界的标准,我来担负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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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奉上。同时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六十六章 空文
撒迦莉雅说艾门偏激,这指责是有道理的。因为在她看来,金发少女本身就是维多利亚神族在世界上最有力的象征之一。她一个人就能代表相当一部分属于四神教胜利女神信徒所认同的信仰。而这样的她认为“一切企图从内心去影响外物的宗教、一切需要通过膨胀的民意来获取力量的行为都是幼稚和可笑的”一事让她特别吃惊,这对艾门本身的信仰而言已意味着背叛。
而她后面所说的这番话令撒迦莉雅更加惊讶,她在简短一瞬从艾门身上窥见的影子让她几乎下意识相信她有能力做到这些。但她又很快意识到了这种认知才是真正可笑的——正如艾门所言她近些日子同样在做与对方相关的梦。透过这些梦她确实了解到了一部分她的内心,也承认她并没有自己之前所想的那般过分幼稚。可她认为从反馈出来的现状分析,艾门-哈温的本质依然缺乏野心和统治欲望,其所显现出来的、对王权继承者来说过分淡薄的心态让撒迦莉雅无法相信这番保证。
“拯救和背负不是靠说空话。”可她并未对此大加讥讽,“想要得到你臆想中的无上权力靠嘴皮子可办不到,你至少得拥有维多利亚的部分力量。至少得寻回她的宝剑。”
“不过今天我倒重新认识了你。”不等少女回答,她立刻衔接上句继续说,“从你的过往言行和性格看,你的本心对社会充斥着不应属于国君的善意。我曾以为它是幼稚可笑并毫无价值的东西,今天才发现我看错了……那不是普通的善意,确切形容善意只是掩饰它本质的一层伪装。其本质还是王权专政。而确立这善意的基础则是‘人民按照你制定的标准去生活做事’。”
“只有当一切在你认为是‘好’的模子里契合运行的时候你才会释放出那种善意。倘若他们违背,你对这社会的善立刻会扭曲反转,产生恶感并对其敌视……就像你对异神教和对我的敌视那样,强烈的同时又遵循了某种只有你能看清的规则。即使是恨也恨的极端克制,甚至可以为了探究我是怎么想的而暂缓向长桌议会检举揭发我。你这种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矛盾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一般人不过将其局部化用于生活中面向的特定人群,而你却是广泛将之洒向全世界,是真的希望世界能按你个人的想法去发展运转。这是连我父亲都不敢轻易遐想的东西,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这称为‘极端化的理想主义者’,但是艾门-哈温……我看清了你的本质其实也是个疯子。”
任何东西极端起来都足以让其变得残酷。撒迦莉雅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对方刚刚说的那番话里不包含一丁点儿玩笑或者夸大的成分,她是真的打算做那个独裁者,并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该种认知让她对面前娇媚动人的金发少女产生了一种过往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无法想象这种想法居然来自一个前不久还被她压在楼道里肆意妄为的人。
“疯子?”艾门因她的评价而挑起眉头,“我只是希望社会在大部分情况下按照合理的法规和契约正常运转,而相比结构组织更松散的宗教,由王权设立的政府能更好的执行这些要求。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和极少数人比起来是盲目且愚蠢的,他们善良——但并不聪明。我没时间等他们从痛苦和失败中汲取经验,也永远不会将力量和权力交给他们。”
“所以你的部分内在和坎索-哈温是一样的……”撒迦莉雅深深看了她一眼,“过去我不理解为何他敢在你身上下这么大的筹码,现在我明白了……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和你相比就缺少了这种偏执。”
“我只坚持我认为是对的东西。”金发少女眯眼瞪她,“在向长桌议会检举揭发你的身份之前,撒迦莉雅,我还想知道弥塞罗派你潜入普兹林登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打算通过言语劝诫、或是宽限对方的行为让撒迦莉雅叛出异神教,认同自己的想法。这是因为她知道对方不是个能说服的人。梦境中她不止一次窥见黑发少女孤单一人坐在漆黑阴暗的监牢里,一个人蜷缩着膝盖,将思维极端化来抵御古神胧语。她的高傲与其说是自负不如说是“为了生存下去才披上的伪装”,她必须在观念上将自己视为比他人甚至是神都要高贵的存在,只有通过这极端的傲慢才能同时反过来压制战圣之瞳和异种病毒。让自己能保持独立人格、维系完整的自我意识。而这样的偏执狂几乎是不可说服的,她的思想绝对比茅坑石头还要硬上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