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他其实没有对任何人说,那就是他一直对当初王宫和军部商讨的分兵策略抱有微词。当时东南海岸线和布罗河同时受到强敌冲击,按照他的建议,军部应该率先将大部分兵力调集到布罗要塞后准备和敌人一举决战,对东南海岸采取封闭政策。这样在击败敌军后他们就可以一举调头东进,携带战胜的威势去清缴异种。
他给出的理由是异种到底不是人,即使占据了土地也不懂得如何利用。哪怕它们把疫区里的所有人都吃光,只要周边城镇防守的好,用不了几个月它们就会衰竭死去。
当然这里也是有私心的,那就是在对异种的战争中从来没有封过元帅。
瑟兰开国至今千年历史,元帅殿堂里陈列的名字不过二十二个。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对人”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才得授节杖,而对抗入侵哪怕丽立下功劳后战死也顶多被追封大将。
所以他当然更愿意去对抗人,对抗那些被他认为更容易击败的“人类同胞们”。他一直很恼怒贝格拉尔在这件事上没有支持自己——他曾以为老帅会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的。
常年的相处,斯曼尔和他的关系已经超过了从属、师徒,发展出一种另类的友谊。他认为贝格拉尔很清楚自己渴望什么,但他偏偏在那场决定性的会议上将自己的提议一口否决。
“你的提议很好,和王室本身的提议简直不谋而合……但斯曼尔,正因为那些怪物不是人,不具备人的基本情感,我才更不放心东南战区,决定将更多部队调到那里。”
“但是——”
“你考虑到了封闭,这个没错,但你觉得它们在疫区掠夺吞食到足够的血肉后,其体型和力量还是内地城镇能抵挡住的?尤其是东偏北的那段线,那里至今为止就没有怎么受过太大冲击,附近城镇有些甚至连城墙都没有,你的这个决定等于是放弃了他们存活的机会,我不能在还活着的时候坐视这种事在我眼前发生。”
他给出的借口要比斯曼尔的完善多了。同时还顾及了他的面子,丝毫没有提二者区别。
再然后就是布罗要塞的巨变之战。斯曼尔没能料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期望会随着那栋巨墙坍塌灰飞烟灭,就在他彻底陷入绝望的时候,艾门拯救了他的一切。
他理当该对她抱有感激的,他这么想。但实际上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每次回想起来他心里总会有一个不甘心的声音在唠叨重复:如果是我……如果做到这一切的人是我的话……
那也许我就不用走这条路了。
睁开眼睛,斯曼尔在冬日空气里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他大跨步的走出门,在卫兵敬礼中对他们点头致意,问道:“陛下现在身在何处?”
“在花园里。”卫兵敬畏的看着他,“这是元帅的命令,他说这样可以让陛下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陛下身体不好,吹太多夜风是会着凉的。”斯曼尔摇头,“带我去看看,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没人觉得他有问题。卫兵带他来到后街,他才发现樱葵树大街的所有房子都是对着梳流苏河的。
至少这一排是,它们正面对着街道,背面朝河流且附带了一个精致花园。这样的风景他在王都住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环视周围,看到河岸对面燃烧着几处滔天大火。
“你们回去吧。”黑暗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要和让单独说几句话。”
卫兵们身体一颤,兴奋激动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你跟我多久了,让?”老人从庭院里缓步出来,平静看着面前的将军,“我想至少有15年,甚至可能比这更早。”
“17年,陛下。”斯曼尔的表情被乌云阴影遮挡住一半,只漏出半张脸和一只闪烁的眸子,“17年前我就读于皇家骑士学院,是元帅看中并发掘了我。”
“17年啊……”坎索抬头看看月色,叹息道,“17年的感情,17年的信赖,难道就这么脆弱,在你眼里不值得一提?”
“贝格拉尔呢。”他看向将军,“恐怕已经被你杀了?”
“……我永远不会对他做这种事。”斯曼尔捏紧拳头,“即使他们让我动手,我也绝对是做不到的。”
“所以你让别人帮你做。”坎索微笑,“别人帮你清理掉你最大的阻碍,然后你接收他留下的一切……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吧?将军?恐怕就连巴卡兰姆的死都比不上这些重要,你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愤怒和关心其实只是你的伪装,你只是在找借口,想用巴卡兰姆的死掩盖你对她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