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远舟……”
苏白说出这句话,沙哑呢喃,却宛若一记暮鼓晨钟敲响,落入耳畔,她蓦然抬起眼瞳,试图从他的面容上找到什么,可她什么都没看见,眼神、目光、面庞、神情都冷漠淡然,就连方才的言语都好似一种错觉,无人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开口,或是说了什么。
可新免武藏听见了,这番话也是似曾相识的言语,他说过这番话,的确是说过的。
“生如远舟……向死而生。”
这句话震碎了她的犹豫和踟蹰。
生离死别纵使万般痛苦,也终有一日会迎来这一日,生命如远行的船只,迟早都会消逝在海平线的尽头,生命的可贵在于有始有终,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必须亲手斩断这份迷恋。
于他,于我……
或许早在过去,这个故事就该结束了,如今也只是续写的一场幻梦,继续下去,他也只是徘徊于人世的一匹剑鬼,不会有神智,也不会微笑了。
就让自己来替他做出一个决定,替他……结束这一切。
新免武藏闭上眼眸,抬起手腕将眼角的泪痕暴力磨平,有多么用力,内心就有多么疼痛,说是如此,但想要做到这一点绝不容易,她是剑客,有着足以斩断犹豫的坚决,这也是成长的证明,她已然不是过去那个不成熟的女孩,她有了直面血腥过往的勇气。
也在这一刻,她终于跨越了过去,从过去弑师的阴影中跨越,哪怕再一次面对这残酷的光景,内心的痛苦挣扎也成了一股力量,支撑着她的双臂不再颤抖。
新免武藏挥刀裁下一截发丝:“不过是三千烦恼……”她的眸子转向佐佐木小次郎:“让你久等了,我的宿敌,从这一刻起,我将全力以赴。”
“终于斩断了烦恼和犹豫,甚好……”小次郎笑了,他摆出挥刀架势:“来吧!此战必将成为剑客的传奇!”
摆好架势,投出冷眼,呼吸吐纳,调整每一缕误差,以全身心应对此战,由不得半点迟疑,此为真剑胜负。
这一场搏杀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幕光景,也不需要用言语去描述了,三名剑圣的互相比拼,竭尽全力的一战,比苍白言语描述都要精彩,每一次交锋都预示着余下的猛攻将会继续,每一刻的思考都无比迅速,每一瞬的火光迸射都是不断累积的经验证明。
闪避,攻击,回击,在猛攻之中,彼此的防御都成了不必要的行为。
经过几轮的试探,意识到彼此的实力差别,察觉到对方的强弱伯仲,三名剑客抛下了最后的矜持,刀刃便是獠牙和利爪,三头猛兽开始互相角逐和厮杀,都说高手交锋只在短暂刹那,诚然,或许顶尖高手的一对一都是炫目的一招胜负,拼的是心境、实力、底蕴……
可若是占据变成一对一对一的混战,此战便化作了目不暇接的纯粹厮杀,碰撞的刀刃同时迎向两面,攻击的同时是防御也是反击,这已经超越了凡人能够理解的领域,哪怕是英灵们也望着这一幕几乎目瞪口呆,这是连英灵都无法涉足和踏入的‘技艺’极致的较量。
纵使是凡人的剑客,只要在旁侧观摩这一战,细细记下其中一人的剑术诡计,也能够得到胜过数万次冥想数十万次练习的进步,因为这已经不再是剑术,而是一种剑道,玄而玄之的境界。
随着刀剑碰撞,期间甚至传来了愉快的笑声,最初是佐佐木小次郎,他或许是最享受的一者,身为剑客的他日复一日的练剑斩燕子,并不是为了一朝出山天下知,而是纯粹的沉浸于自己的剑术剑道之中,穷极一生唯爱五尺长剑,除此之外都不需要,与剑客厮杀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这笑声渐渐感染了新免武藏,她的笑声甚至相较于小次郎更加狂放,狂放中藏匿着一缕深沉的哀伤,如此也让她的刀术变得更加沉重,轻盈的剑锋,沉重的刀势,不被情绪感染而令刀剑迟钝,而是将自身的情绪化作刀锋,无空之境界并非无欲无求,而是将情绪延伸。
真是难以置信的天赋,连小次郎都深深惊叹,她竟在这种情况下再做突破,短短数日进步神速,无情剑成了有情剑,更杀人!
新免武藏……仿佛每给予她一点压力,都会成为她的食粮,这是连小次郎都不曾踏入的领域,他是个单身狗,没谈恋爱,也不懂情爱是何物,所以也完全看不透这刀法中的一抹灵性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新免武藏的刀剑更加空灵变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白刃之战凶险,可这一场剑舞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到来,因为三者如铁三角般平衡,剑术境界都抵达了凡人不能企及的极限境界,如若想要让这一场战斗迎来终结,必须击破平衡,要么等待一者出现失误或者体力耗尽而变弱,要么其中一者在交锋之中顿悟变强。
随着新免武藏的剑术再度提升一个层次,跨越到了另一个境界,原本三方的平衡战局被打破了,这一场演武也终于在黎明即将破晓的这一刻迎来了结束。
新免武藏退后一步,双刀归鞘,念出言语:“剑轰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