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见得吧，他们可不是人……你心中从来就不相信这种生物不对吗？你亲眼看着谁夺走了那个人的生命，从那一刻开始，你就知道什么天女、神仙、妖怪，都不能够信赖！她们或许沆瀣一气，或许狼狈为奸，你看着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却根本无法下手杀了她，你内心有一万句痛恨却又骂不出口。”心魔戏谑道：“但你又不得不放下仇恨，回到了这里，然后……你就被抛弃了……”

岑缨这次连怒骂的声音都没有了，她被心魔扼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你还在挣扎，还不觉悟，还抱有幻想么？你以为他们真的来救你，你就能大家一起笑哈哈，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既然是同伴，为什么又要将许多事瞒着你，为什么干扰你的复仇？”心魔讥笑着：“你还不能理解到吗？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岑缨低垂着螓首：“你又懂什么？”

“我当然懂了，你其实心底也明白不是吗？因为你只是人……而人太弱小了，太弱小所以什么都保护不了，不论是你在意的人，还是你想守护的一切，都会在别人的算计中，哪怕只是轻轻一个响指，就会灰飞烟灭，你弱小，所以你没有道理，只能听从强者的道理，等待别的强者的怜悯。”

心魔咧开嘴：“你难道不怨恨？难道不想复仇？你骗不了自己的……小姑娘，把你的身心都交出来，我可以渡你入魔，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

魔群当中，玉牡丹拔剑冲杀出来：“小缨子！”

喝声还未出口，她的身体诡异的停滞在了半空，四周的魔被震退，司危越过门槛，她站在岑家的庭院中，手指敲打着节拍，瞥了眼玉牡丹：“别捣乱，正有趣着呢……人堕为魔，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若是她接受了这股力量，或许还能有趣一会儿。”

岑缨抱紧了双臂，她咬着牙关，来自心魔的力量侵蚀着她的内心。

人并不如妖族那么强大，她不是北洛，没有三百多年的年龄，没有辟邪的血脉，精神、实力哪一方面都比不过北洛，可当初连北洛初次觉醒妖力前，面对心魔也结结实实的吃了瘪，岑缨这样的十六岁小女孩，拿什么去抗衡心魔的洗脑，魔气的侵蚀令她痛苦的痉挛着。

冰凉浸透了意识，她内心中浮现出了接近于死心的情绪……自己就会在这里迎来结束。

仔细回想，过去的人生既不痛苦，也不坚辛，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其实已经十分幸运了，只是因为她的不成熟，因为她的肆意任性，害得一个很重要的人丢失了生命，从那时起她就背负着赎罪的十字架行走着，即便无人苛责，这种罪恶感却始终如影随形。

她始终不明白，选择复仇就能感到痛快吗？可如果复仇都做不到，那还能怎么办？

若是选择这样一死了之，就会感到轻松么？虽然这样的死亡，并不荣光，也不美好，没有憧憬，没有希望。

那自己内心真正渴求的到底是什么？是儿时的憧憬，是人生的目标，是美好的愿景？不，或许都不是……

岑缨扪心自问，她被心魔诘问着内心，再也无法逃避，被逼入了绝境后，越过恐惧的一线，她得到了答案。

真正需要的是一种勇敢。

直面恐惧，直面过去，直面生死，直面一切有形的无形的勇敢。

真正的勇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自己需要的是活下去的勇敢，而不是用死亡作为借口在这里选择逃避……她不能就这么悲惨的失去，若是就此死去，过去未来都会付之一炬消散成空，连那一座孤坟都不会再有谁想起，不会再有人去祭典！

岑缨蓦然睁开双眼，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脑袋顶在了心魔的下颚上，沉重的撞击令心魔松开手，岑缨落地后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别，小看……我……怪物！记忆、过去、自我，都是属于我的……我怎么会交给你！想吞噬我，你做梦！”

司危眼中流露惊讶之色……居然凭借意志力挣脱了，这女孩……但可惜，她已经没气力，动弹不得，结果也是一样，会被心魔所杀。

“不识好歹！既然你这么坚持……”心魔发出尖锐的咆哮：“我就成全你，把你撕裂肉块！”

心魔挥出利爪，作为大魔，它的实力不俗，虽然攻击并非最擅长，但也足以令许多强者感到棘手。

面对这绝命的攻势，岑缨的膝盖瘫软，根本不听使唤，她苦涩一笑，虽是保留了最后的矜持，但果然今日还是要殒命再次，她缓缓眯起眼睛，这时天空似乎错觉般的落下一缕阳光，明明厚重的魔气覆盖着天穹和云层，怎么会有阳光呢？她并未去深想，只是静静的扣住十指，仿佛为谁而祈福。

霎时、瞬息、千钧一发，弹指一挥。

血红双翼击穿了天穹，撕裂了云层的一角，洒下余辉，阳光照耀着背影，竟也仿佛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