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怎么突然就死了?
正如老太太数落贾赦,往日就不好好做官儿,小老婆一个个往家里拉,整天喝酒高乐,身子早就虚脱了。自从被夺爵圈禁,他的精气神更是彻底垮了。年前得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过了年一日比一日重。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贾赦仍不吃药保养,越加放纵起来。
这天气色尚好,贾赦走到院中海棠下,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忽然笑道:“到时候了!”叫人预备酒宴。
邢夫人以为又不请客,略说了几句,谁知恼了贾赦,抬手打了邢夫人一下,琮哥儿吓的躲的远远的,是以旁人都不敢劝。
于是贾赦一人自斟自饮,将近午间已经酩酊大醉。
当房内的西洋自鸣钟响了十二下,贾赦大叫一声扔了酒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邢夫人等都不知所措,正打算上前搀扶,就听他说道:“父亲,孩儿不孝,这便和你去吧!”说完躺在地上,寂然无声。
邢夫人慌忙上前查探,贾赦已经气绝了。
东路院内顿时哭声震天,四处挂满了白幡。邢夫人只知道哭,其他一概不管。
因贾政贾琏宦游在外,宝玉云游不见踪影,贾环已经搬出,贾兰仍在国子监读书,偌大一个荣府内,正经的爷们竟然只有贾琮一个人。
如何能做依靠?于是林之孝暂且张罗停灵,又报与老太太等。
这里宁骏也惊愕半晌,柔声对凤姐道:“你身子还没好,要是……”
凤姐却已经揭开褥子强撑着起身,叫过袭人等梳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去?大嫂子,你且在一边帮衬着,不要让他们小瞧了去。”
李纨又敬又叹,上前笑道:“你啊,还是那要强的性子。等会子你只管端坐一旁发号施令,跑腿儿的事情都有平儿她们张罗,要是还不足,尽管从咱们这里抽人过去。”
宁骏知道阻拦不住,只得任她过去,嘱咐平儿等好生照料,仍将婴儿暂且交由尤氏姐妹抚养。
且说凤姐李纨素服坐轿到了东路院,已是白茫茫一片。
凤姐下轿,平儿搀扶着缓缓进了后堂。邢夫人哭的不省人事,贾琮束手呆立,及见了凤姐,顿时喜不自禁,忙过来作揖,“嫂子,父亲走的匆忙,小弟不善料理,一应举措都仰仗嫂子分派。”
凤姐皱眉,也不看他,瞟了一眼床上盖着白幔,冷声道:“请了太医来瞧了没有?”
贾琮愕然道:“这还要请太医吗?”
李纨叹息一声,含泪道:“大老爷这是醉酒,兴许不是去了也未可知。”
贾琮仍然不动,凤姐娇喝道:“还不快去?”
贾琮方才跑出去,才道门口,便被凤姐又叫回来,“顺路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林之孝!”
林之孝赶紧过来听令。
凤姐先去耳房内坐着,沉声道:“有几样事儿是需立刻办的。一是去请一百僧道超度打醮,二是将东路院后墙拆了,方便出入,三是立刻开丧送讣闻,首要二老爷和二爷必须现在启程,二爷那儿让周瑞亲自去。四是分遣调派阖府人众,每日卯正二刻来这儿集齐听我吩咐,另遣人将铁槛寺收拾出来,等法事做完,便移过去。”
有了凤姐调遣,荣府里各司其责,井井有条。
后堂内又传来一阵哭声,原是贾母和王夫人等到了。
凤姐和李纨忙赶过去,老太太扶床大恸,老泪纵横。谁说贾赦在日,老太太怎么都瞧不惯他,也不待见邢夫人,但毕竟母子连心,一旦撒手离她而去,悲从中来。
凤姐只在后面站了一会儿,陪着擦了两下眼角,劝了老太太太太们两句,便转出来回了耳房。
回事的管事婆子媳妇络绎不绝,凤姐随时判断,毫无迟疑。
等到哺时以后,渐渐有了闲。
李纨因此问凤姐,“一旦琏二爷回来,你该当如何?”
凤姐脸色一变,冷笑道:“回来又如何?我身子不好,由得他在外面胡搀,他一准儿乐的如此呢!”
李纨笑道:“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担心平儿几个,以琏二爷的性子,岂会放过?”
平儿刚拿了一叠账本子进来,听了啐道:“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凤姐打趣道:“某人不同意,你想做姑子也难!”
平儿哼一声,径直说道:“今儿开列需要添置的物事已经买回来,账上支出去三千两银子。”
凤姐默算了一下,“顶多花五六千银子,倒也够了。只是死的不是时候,才积攒的一点儿家底,又弄个罄尽。”
李纨端茶吃了一口,“左不过这几样大事,老太太那儿又不要你操心。”
凤姐瞧着她笑,“你怎么不陪二太太哭去?”
李纨笑道:“你都没去,我凑什么热闹?”
外头陆续有相熟的前来吊丧,只是贾赦毕竟被夺爵,朝中耆老勋旧已经换了一茬,所以来的人也不多。
凤姐推说身子不适,男客叫贾琮应付,女客自有邢夫人王夫人陪着。她们两个落得清闲。
话分两头,当宁骏赶回王府,可卿元春等都已经得知贾赦亡故的消息。
于是贾敏黛玉,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姊妹,薛姨妈宝钗,湘云和岫烟都穿了素服,头上戴着白花。
迎春眼中含泪,盈盈拜下,“夫君,请容许妾身回家一趟。”
宁骏扶起迎春,劝道:“赦老走的急,没怎么受苦。你和姑妈姊妹们先回去,明儿我和可卿再去。”再看时,迎春换了妇人装束。
可卿才道:“这是二妹妹坚持的,夫君就准她这一次吧!”要不然父丧齐衰二十五个月,只怕宁骏等不及。
宁骏便搂着满面通红的迎春,“委屈你了!”
迎春声若蚊蝇,“妾身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