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点,那时候的我们几乎就要成功了啊】
修女握着巨镰,一步步地从隧道中走出,宽松的裙摆下溢出了浓郁的寒气,镰的锋刃染上了和周遭冰晶大地色泽类似的寒霜。
她看见举着剑盾的守墓人朝自己扑来,看见那传承了远古狼血的巨狼低吼着发出咆哮——她心念一动,身前便结出大片大片的冰晶构筑成坚固的障壁。而巨镰随即扬起,在空气中扯出一条狭长的枯死血丝。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血。
她不记得出现在自己身前这守墓人的面孔,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和眼前这个人交过手。
那么,这应该就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曾经借着神权和王权的冲突扶植了一位君王——那是一个被他人称作是‘霸王’的男人,骁勇如虎,狡诈如狼。他在自己的辅佐下曾经将名为卡萨斯的王国疆土拓展到覆盖了大半个世界。诸王俯首,作为黑教天敌的白教也被打压得不成模样。自己等人本应很快便迎来命定的胜利,然后……一切都被法兰的不死队给毁了。
卡萨斯的军队很强大,黑教会的力量也很强大。两者结合便是能够吞噬整个世界的庞然大物——然而不死队却用奇袭首都的方式击打中了这只怪兽的致命弱点。它们突袭了霸王的王宫,迫使身受重伤的王者启动还未完善的深渊仪式转化自己的生命。而白教的残存力量与其余诸国的反抗军也趁势而起,而黑教的失败自然也随之到来。
修女曾经努力着挽回过,很努力,很努力。但就如同霸王受到了来自于不死队的致命一击一样,当不死队行动时,白教的精英教士团也为她布下了一个死局,她受到围攻,而且没有任何援手——最终,卡萨斯的首都连同霸王的王城一起沉入地下,被不死队给重重封印。而她自己则作为黑教的战败者被白教捕获,并被投入初始火炉成为了世界的柴薪。
修女不在乎变成柴薪,因为她输了。
修女也不憎恨法兰不死队,因为她败了。
胜者生,败者死,赢家满载荣耀,输家血本无归——这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有灵众生所尽数认同的真理。而修女自然也是有灵众生中的一员,自然也不会对此抱有异议。
她只是在疑惑一件事……为什么,这群自称不死队的人要如此憎恨深渊?
她想不清楚,想不明白。啊,没错,深渊的本质是无限堆积起来的诅咒和憎恨,是与最初的光相对的最原始的暗——但那又如何了?人能够驯服,或者说适应光,那么为什么变无法驯服,或者说适应暗?
火焰终究会有熄灭的那一天,即便再怎么传承火焰,再怎么添加柴薪。初火一天比一天微弱却是不争的事实。人注定会成为死人,死人又能成为不死人,而不死人相互聚集起来便是游魂,便是这个世界理所应当迎来的未来命运。
她不明白这群自称法兰不死队的深渊监视者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来对付深渊。就如同对方大概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成为黑教会的首领和凡世为敌一样——而等到漫长的岁月过去之后她便也放弃了探寻的想法……其实无非就是道路不同,理念有差,而最终剩下来的便只有殊死一战罢了。
“黑暗文明败给了光明文明,深渊体系败给了初火体系,一条科技树败给了另外一条科技树,如是而已。”
她轻声说道。身前的空气骤然一清——她这才注意到王者的守墓人与守墓的大狼都已经倒在了自己的镰下。而自己真正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
无薪之王,芙兰。
她在过去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她是在卡萨斯覆灭后才加入不死队的特殊人员——她是一个纯粹的凡人,因为血缘亲属的原因而加入不死队。而在不死队因为白教的算计而不得不接下传火的重任时。她也因为这个活人的身份而未能够传火,而是成为了不死队遗留势力的继承者——她最终也因为白教的谋划而带着仅剩下的法兰幽魂远征绘画,而在绘画中,修女并未和她有过哪怕一次交锋。
这是修女的遗憾,或许也是她的遗憾。而在如今的此刻,两方的心愿或许抵达了得以满足的时机。
【法兰的幽魂会注意到这里。】
她眼角的余光微微偏转,正好捕捉到站在隧道口的神绮完成了一幅速写,朝她微笑着打着招呼的模样——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这方天地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封锁成为了隔断的空间。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在空间隔断解除前保持隐秘。
【画师的力量还真是强大,连空间都能够封锁……她手上真的没有合适的颜料吗?还是说……唔。】
爱丽丝的脑海中有着这样的念头闪过,但又立刻地催动自己的意志将其摒弃——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想要离开绘画唯一的方式便是借重画师神绮的力量。而既然自己注定要和她合作,那么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便是不理智的。
【得将注意力偏转到其他的事情上……没必要在这一点上过多的浪费时间。】
“无薪之王,芙兰。”爱丽丝低语道:“没有薪,为什么要自称为王呢?”
她的视线扫过一座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格外高大的古代陵墓——她看到一把剑,一把与不死队的大剑有着些许差异,就规格而言更贴近于亚斯特拉的大剑。以及,一只握着剑的,从地底慢慢爬出的苍白的手。
【或许我应该先行一步对她发起进攻。】
爱丽丝心想道,但一股莫名的冲动却让她停下脚步,她手中的镰刀微微下压,并没有在对方还未完全苏醒之前便挥下巨镰。
而很快,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眼眸如血一般殷红的少女便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她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
妹红又一次地倒在了被她一脚踢合上的石棺上。
“第三百……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三百零一,零二?”她轻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力气握紧之后又忧郁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仿佛一块烂泥一般地垮了下去。
“喂,死宅女。”她歪过头,看向石棺的另一侧。“你说,我们这是第几次被打成两个小饼饼了?”
“第三百次,整的。火鸡你撞墙死的那次不算。”辉夜慢条斯理地说道。她坐在石馆的对面,优雅地打理着自己因为过度运动而显得乱糟糟的衣领和裙摆——反正动手是没可能赢了,那么作为命定的败北者,她觉得她至少也得要保留一些风度。而如今看来……她的成果还算不错。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真的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妹红托着下巴,忍不住地长吁短叹。“我们已经尝试了一切我们能够想得到的办法。然而我们至今为止依旧无法离开这座墓地。那个男人……实在是强得有些过分了一些。我怀疑我们选择了错误的攻略方式。”
“攻略?”辉夜轻轻地把玩着自己柔顺的发梢。“你难道到现在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
“理所当然的不是,用词不当罢了。”妹红耸耸肩,回答道:“死了那么多次,做了那么多尝试。我早就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待在哪个幻境里面,精神上也不存在任何误差了——我们两个毋庸置疑地抵达了一个与幻想乡,与幻想乡的外界都截然不同的新世界。而在这里,我们所面对的每一次死亡和败北都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你知道就好。”辉夜束起自己的长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解开——反正是一拳就变成两个小饼饼,那么头发碍不碍事也就无关紧要——“但妾身还是得再次提醒你一点,即便是服下了不死药的蓬莱人也终究会死。我们两个已近死了三百次了,再死下去而不采取策略的话,我们的精神迟早会腐化崩解。妾身是天生的长生种,所以再撑个三五百次大概也没有问题。而你……我感觉你现在基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火焰了。或许再死上七八次,你的灵魂就该崩解了吧。”
“……那我又能够怎么办?”妹红伸出手,抓向灰蒙蒙的广袤天空——她理所当然的没能够抓住任何东西。收获到手中的最终只有一缕悄然崩散的空气。
“我们所在的位置不是幻想乡,而是某个和黑暗之魂具备同等世界观的异世界。结合先前八意永琳的举动,以及爱丽丝对我的嘱咐。我猜想幻想乡现在应当正处于某种祸福难料的严重事态之中,而我们两个在其中大概占据了某个,或者某两个重要地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墓园外周那无形的空间障壁一阵无力。。
“我可以确定,我们被送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为了呆在这里发呆的。我们在这里必然有着需要完成的任务……可恶,爱丽丝那家伙,说话就不能够干脆一些吗?光凭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那个奇怪的男人。而若是不打败他……我们怎么可能离开得了这里?”
她扑地一声,又倒在了石棺上。而在她倒下的时候辉夜也一同倒了下来,两人之间再一次地陷入了寂静。
良久。
“呐,辉夜。”妹红少有地用正经的语气低声向辉夜问道:“你的力量是永远与须臾是吧,我记得你曾经连覆盖半个夜晚的时间都强行操纵过。而既然是时空系的力量,那么,外面那层空间壁——真的没有穿过它的办法吗?”
“没有,”辉夜十分坚定地摇头。“那层空间稳定得可怕,其牢固程度几乎等同于这个世界本身——我或许可以在世界的内部开孔,做出裂隙和通道。但是直接打穿这个世界……就算是永琳,在条件充足的前提下恐怕也得准备千年时光。”
“而且我们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材料。”妹红补完了她所没能够说完的下半句话。而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齐齐叹气。然后一起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