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艾丽斯头也不抬地问道。“直接就爆炸了?”
“呃……好吧。”郑咤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是直接,但应该也差不多。在那之后我就看着芥雏子走进了用以灵子转移的圆柱形仪器。然后,爆炸就在程序投入运作,所有的适格者都被固定在仪器中时爆发……我看到有光闪动就直接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芥雏子所在的仪器在房间里的哪个位置?”
“呃……右侧第二个门,正对面进去后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郑咤下意识地回答道,然后立刻又按照自己对艾丽斯的了解而做出了补充。“右侧第二个门,以此为中轴线向前十六米,距离左侧墙面七米半。距离天花板大约九米,然后仪器是半径一米,高三米的标准圆柱体,并且基本所有的仪器都有着相似的规格。”
艾丽斯点了点头,在她的‘手机’屏幕中那位弗洛拉正和橘色头发的藤丸立香一起赶到了发起灵子转移的管制室现场。四周是一片狼藉,流淌的火炎和不住坠落的石块将这处宽阔的转移中心化作现实的炼狱。而在遥远的地方,隐约有着小兽的声音传来。
‘玛修!’——那个叫做藤丸立香的女孩子高声喊着郑咤刚刚提到的那个女孩名字跳上了废墟。而一重经由弗洛拉之手所释放的简易防护魔术加持在她身上,替她挡住了几块从天花板处坠落下来的碎石。
——艾丽斯伸出手,便在弗洛拉的右侧,也正好是芥雏子所在方位处的一块碎石上轻轻一按。
屏幕中的火花闪动,被声音吸引到的弗洛拉猛地转过头看向艾丽斯所指向的位置。她伸出手,念出几句咒文后阻挡在她面前的几块落石便被无形的力场移开。而芥雏子所在的灵子转移仪器便也出现在她面前!
‘有人活着吗?有谁在那里吗?’——名为弗洛拉的少女高喊着。一边支撑起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靠谱的魔术防护罩一边朝着芥雏子所在的位置靠近。
‘我记得这里应该是A组的……呀!’
一声炸响,随着屏幕外艾丽斯的干涉,装载着芥雏子的那具容器随即向外裂开。那为数众多的魔力管线以及机械部件就此暴露在屏幕内的弗洛拉以及屏幕外的艾丽斯视野之内。然后时间就此停滞!
环桌之上,在刚刚那一下的干涉中便损耗了大约百分之四十能量的艾丽斯本体眼眸中闪烁着繁复光辉。仅仅是一眼,仅仅是一部分,灵子转移仪器内的一切暴露的或者未暴露的构造便被她轻而易举地推算出来。而一具或许比制作者手上的图纸更加详细的立体建模便悄然下传到亚楠之顶的艾丽斯脑域之中。
“原来如此……”艾丽斯抿了抿唇。“灵子转移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固定用容器。这东西与其说是辅助仪器不如说是某种囚笼。而当它启动时,内部的人员将会被如同空间固锁一般地给牢固地拘束在内。这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东西,看来我估测得不错,这迦勒底里面还真的有内鬼。而且地位不低。”
她放下被她再次点下暂停键的‘手机’,看向正好好地坐在她对面,一副想要发言模样的郑先生。
“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处理的方式大概是这样。”艾丽斯抬起手,从环桌之上垂落下来的些许力量便更改了位于此地的她的本质。一副巨大的立体管线图浮现在郑咤面前,然后其中有十五处地方被特别标注。
“这座仪器的本质是囚笼,没有至少A级的强化则根本不可能从内部脱离。同时从外部干涉也具备风险,如果没有发生特殊情况,则想要不伤及内部人员的同时解锁就得通过中控平台来进行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而且就算能够及时完成脱离,牢笼内部的一些诅咒法阵也会让内部的适格者受到在短时间内难以治愈的重伤。”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艾丽斯弹了弹手指,那一共十五处被她标注了的点便闪烁了起来。“但这种程度的魔导设计对我来说还过于稚嫩。郑咤,你只要通过干涉力破坏掉这十五个点中的随便哪一个就可以让这座机器从内部解体,并让散乱的魔力构成一道对外防护的临时屏障……唔,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呃……”郑咤挠了挠头。“我就是想知道……你刚刚是怎么做到从外部干涉屏幕内部的世界的……干涉力是啥?这个‘游戏’难道不是只能够切换视角然后等跳出选项?难道我弄错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艾丽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慢慢睁开。
“如果你认为这样的操作是正确的话,那你是因为什么才想到来我这里寻求帮助的?”
“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聪明人可能会有主意……”郑咤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最后小心地护住脑袋。“……抱歉。”
艾丽斯的手指停在了板砖表侧。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悠悠地叹了口气。
人能够智障到这种程度也很不容易了,难怪其他人都懒得理他……她有时候都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真的有这么蠢还是完全不想思考所以这么蠢。不过也无所谓了。无非就是浪费时间来讲解一番罢了。
毕竟……假期也该结束了啊。
第十二站·月世界·巴比伦尼亚
序幕·一夜梦,一昼死
我的名字是弗洛拉,隶属迦勒底亚斯,编号为二十三的灵子转移适格者,典位的魔术师弗洛拉。
我所在的位置是耶路撒冷,公元一二七三年的圣城耶路撒冷——踞守着第六特异点的圆桌骑士已经尽数死去,女神伦德米尼亚德所支配着的尽头之塔也即将封闭。大约再过五分钟这座塔也将彻底坍塌,这座特异点将会结束,距离人理的完全修复也将只剩下最后一步。
——我要死了。
啊,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在那位银腕的骑士归还王剑失败,失控的女神彻底堕入无可抑制的疯狂之后。总归是得有人将这位女神埋葬在这时间的尽头……藤丸立香不行,她还肩负着走完最后一步的职责。芥雏子也不行,没有她护着藤丸那个蠢货肯定撑不到最后。而至于玛修,那就更别说了。
她们都不该死,因为她们在未来还有更大的用处。而既然她们不应当死去,那么我这个没有多少价值的家伙也就该发挥一下余热了。
她们会我的死去而伤心吗?啊……藤丸和玛修应该是会的吧。毕竟她们是那么纯真,那么纯粹。相比起我这个污水沟里的货色,她们简直就和阳光下的百合花一样纯洁无瑕。不要说是陪伴她们踏破了六座特异点的同伴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不怎么熟悉的人在她们面前死去她们大概也会为此落泪。只希望,她们不要在我身上耽误太多时间。
唔,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毕竟她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魔术王在第七特异点必然会投入极大的干涉力,没有太多时间来让她们浪费——更何况,还有芥在她们身边。
芥讨厌我。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但是芥一直都很讨厌我……不只是我,她讨厌所有人类,讨厌除却藤丸和玛修以外的所有人类。而这份厌恶在这个必要的时候肯定能够成为助力,让她能够在合适的时候将藤丸打醒……
打醒呢……啊,我会有这种想法,果然还是希望有人会为我的死去哀悼吧。我还真是一个矛盾而且平庸的家伙。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明明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明明早就没有后悔和回头的路了,但是当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却在徘徊,却在畏惧。
我……不想死。
但我必须死……不,我死不死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有人启动仪式从内部封锁住这座失控的边界之塔。而在从者无法在这圣域中稳固存在的此时,我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左侧的眼睛看不见了,腰部以下也都没有了知觉……边界之塔的坍塌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了吗?那舞动的白光是否就是那位失控的女神?——看不清,不过就算看清楚了大概也没有多少作用。我只需要知道在我死之前祂绝对不可能抵达仪式的核心,而我的死亡则代表着边境之塔的彻底塌毁——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将这份仪式交付给我的可是那位幻术师默林啊。那位教导了这失控女神的原型,曾经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古代魔术师默林——它虽然隐藏了身份但是我知道是它。而它大概也猜得出我认出了它,所以才这样大方的将这最后的应急手段交付给我吧。
啧,总有种它故意把这东西交给我就是想要让我死在这里的感觉——是我的心理太阴暗了吗?如果是的话……是就是吧,反正我现在的想法不可能被任何人所知晓,我现在的话语不可能落入任何人的耳蜗。我爱怎么想是我的自由,而且我觉得我大概也不是没有证据。
因为默林有可能是从者,而从者向来都不喜欢我。
最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应该是在管制室爆炸之后吧……我因为突发性的头疼所以未能够参与到第一次灵子转移之中。所以和陪着我一起去医务室的藤丸一起侥幸逃离了被管制室的炸弹给炸成碎块的命运。而在那之后,藤丸立香救出了玛修,而我则被一团爆裂的火光给吸引,救出了被卡在容器中的芥雏子。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应急措施启动时,我和藤丸,芥,玛修一起被强制灵子转移,送到了特异点F的冬木市中。
那是我第一场战斗,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从者态度的异常。已经影化的骑兵和暗杀者专门盯着我砍也就算了。那姑且持有自我意志的魔法师从者,爱尔兰的库丘林在看到我时根本就是当做我不存在一样……啊,明明我也是爱尔兰人的说。
那位古代的英雄重视藤丸,照顾玛修,怜悯在爆炸中只剩下魂体的奥尔加所长,忌惮着芥。但却唯独对我视而不见……我一开始还没有注意,而等到弓兵和剑兵纷纷现身。那位持有圣杯的反转剑阶阿瑟王在对其他人轻拿轻放但却唯独对我下杀手时,我就应该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我运气好,虽然差点死了但却终究没死。因为那位库丘林乘着这个机会击败了剑兵,但却又在自身消失之前将我的躯壳当做容器,填入了奥尔加所长的灵魂……是因为濒死的人才能够充当残魂的容器么?以这种方式活下来的我还真是好笑。
我因此而活着度过了特异点F,回到迦勒底后虚弱了一整天才将奥尔加所长的灵魂从我身上剥离。我在那时候还很天真,还以为那位和我来自同一片土地的古代英雄是别有深意。然而当我恢复过来,迦勒底的修复工作大致完成并开启灵基召唤功能之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才将我彻底打醒。
没有一位英灵愿意响应我……哪怕我使用了各种圣遗物,动用了等同于巨量灵子汇集体的圣晶石也完全没有一位英灵响应我的召唤——哪怕是厌恶着人类,同时自己十有九八也算不得人类的芥都能够召唤出兰陵王。但我却什么都没有。
——英灵们厌恶我,哪怕我和藤丸玛修她们一样是在为人理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