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两位都是爱歌的父亲大人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此刻仅有的自由。”洛叶冷哼一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你是彰显楚轩意志的道具,你之所以存在于此,是为了传达那两位楚轩所寄存的意志。他们想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想要知道艾丽斯的选择所代表着的真实含义。而你,就是这个传递信息的传声筒。”
“那为什么父亲大人不……”爱歌的话说到一半,她那张娇俏的小脸便顿时间染上一片惨白。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她果然还是忍不住……
“你猜到了吗?道具。有些秘密,可是能够压死人的。”洛叶继续偏过头,看向天穹处所坠落的那些星辰——她知道在自己说完等会要说的话之前,那些星辰绝对坠不到地上。因为她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它们不敢去听。
楚轩们倒是打得好主意,因为这肯定也是盟约的一部分。他们知道她会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她只在乎艾丽斯。因为这些情报能够成为比道争的平台还要更贵重的砝码。
“就如同某些位高权重,心思缜密的官僚在成为轮回者后会突然变得贪婪而冒失,有些现实中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企业家在步入主神空间后却又立刻就像是个智障一样树敌众多一般——他们如同蚂蚁一般死去,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自寻死路的缘由,便是因为承受不起成为轮回者的这份机缘。而这也是成为轮回者所必然要经历的第一场考验。”
“德不配位,便会被压死。而我所要诉说的秘密更甚于轮回者这等同于超越种的位格。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创造出来吗?因为你是狩圣仪式的下级权限,在某种意义上,你能够承接一小部分真圣的气运,这也是楚轩和艾绮德拉,和嫦娥之间交易的一部分。”
“所以你才会被创造出来,道具。因为楚轩们谨慎得很,他们不会去赌这种生死局,所以才制作出了你来承担这份重量。而这,也是你所要接受的考验。”
“撑过去,撑过这圣人也会被压死的秘密。然后无论你能够以什么形式苟活,你都会有和我留在这里与恶魔队的代言玩过家家,事后成为轮回者附庸的资格。而若是撑不过,那么你不会在多元宇宙中留存任何痕迹。”
她扫了眼爱歌,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洛叶看到爱歌的面色由白变青,青到血管透明,冷汗从她的背后一片片的淌下。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似乎想要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但很快,一切情绪波动便从她的脸上彻底淡去,最终剩下的,只有宁静。
“洛叶冕下,思考再多,都是没有意义的吧。”她努力地露出一个纯真而且凄美的笑容,认真地看向洛叶。“爱歌……准备好了。”
“你和当年的我还真像,当年那个悲叹于自身才能,决意以自身为巢,将艾丽斯创造出来的我。也是如同现在的你这样无路可走,于是剩下的便只有决意的。”洛叶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穿越者,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她听到身边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但她没有去看。
“后来,我从长眠中醒来。那个时候的艾丽斯刚刚跨越超凡的间隔。所以我以为我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心魔。于是我决定推艾丽斯一把,用尽我的全力,让艾丽斯变得更加的完美,更加符合我当初的愿望。”
“再后来,我知道了神绮的存在。我知道了艾丽斯是那个女人道具的身份。她是艾丽斯概念上的母亲。而我则将自己视作她生体上的母亲。她是神绮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所以我要赋予她自由,我要帮她,摆脱身为道具的命运。”
“然而最后,我知道了道蚀的含义。以及穿越者的本质……最初的那个洛叶根本就没有穿越。穿越的实际上是我,自虚空中,自死渊中化生,汲取了洛叶的记忆,将自己认作是洛叶的我。我源于死渊,而死渊中没有时空的区分,却又寄存着能够超越剧本模因的无数循环记录——我终于知道死渊是什么了。死渊便是单体宇宙之间的夹缝,是联系着多元宇宙无穷世界的,宛若多元之血一般的媒介事物。”
“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洛叶,轻轻叹了口气。
她语气淡然,情绪复杂难分。
“我是该亚之女,是这个多元宇宙之中,最后诞生的那一位先天魔神。”
“而身为该亚之女的我,与身为神绮之女的艾丽斯。我们两者之间的融合,便是该亚与神绮所立之约的具现。”
她歪过头,看向爱歌——而后者早已崩解成一团沸腾的血沫。
第六十五节·神子的天职
当爱歌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站在乌鲁克的观星台上。时间仍是白昼,光带之上依旧点缀着将落未落的群星——洛叶依旧站在观星台的边缘,注视着遥远之地的战场。鲜血神殿已然坍塌,而海洋沸腾起来,提亚马特的头脑体,一位被自身的意志所束缚着的创世女神正从海底上浮。
能有血沫剩下,便意味着没有死。在多元宇宙之中,真正意义的死亡是从一开始便不曾存在过。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会知晓她的事迹,而因果线会重新编撰,填补上缺失的空额而修正成完好的事件线。
“你撑过去了啊,纱条小姐。看来你的确是一个有资格的,你或许有着比我更加远大的未来,毕竟这份秘密,可是连圣贤都能够压的死的——”洛叶偏转视线,后倾斜着头脑注视着她。“我都稍微有些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或许你背后也有一位执棋者也说不定?”
“您的称赞令爱歌惶恐!”爱歌仰起头,一脸害怕——至少是外表看上去很害怕地看着洛叶。她刻意地,或者是聪明地忽视了洛叶对她称呼的变更。然后又巧妙地顺着洛叶的话头,将这未完的话题继续延续下去。
“爱歌只是一个一次用的道具,而您可是那样尊贵的伟大之人……”
“两个错误。第一,我不是人。”洛叶的视线又转了回去。“或许以前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第二,该亚的末女并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我也只不过是个如你一般的一次用道具。在我之前,在我之后,死渊中诞生的该亚末女不知道有多少。只不过它们全都失败了,夭折了,而我是最终剩下来的那个罢了。”
洛叶抬起手,慢慢地握成拳。
“神绮有很多个女儿,很多很多个,她们的名字都是艾丽斯。她们全都是半成品。该亚也有很多个女儿,很多很多个。他们的名字未必都是洛叶。但她们也都不曾完成。而只有当该亚的女儿遇上神绮的女儿,两者以随便什么方式结合为一,并晋升到持有心灵之光的真神层次。则一个合格的成品才会显露出完工的征兆。”
“这个宇宙中不存在偶然。所以必然会有一个该亚的女儿能够遇上一个神绮的女儿。但有资格执棋者却并非仅有该亚和神绮,所以这份必然被强行拖延了连计算都显得愚蠢的漫长时光,直到我最终以‘洛叶’的身份苏醒,直到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废品的我,想要制作出一个‘艾丽斯’。”
乌鲁克外的大地喧闹了起来,那些名为‘拉赫姆’的,由提亚马特所诞下的新世界子嗣自海洋中蜂拥而出,张牙舞爪地朝着城塞发起进攻——洛叶松开拳头,摆了下手指,那些原本心惊胆战的乌鲁克士兵顿时便变得精神百倍,配合默契,虽说伤亡依旧存在,但却将拉赫姆的军团阻断在了城门之外,让城塞内的住民有了逃亡神殿内部避难的些许时间。
士兵们依旧会死,因为绝对战力差距实在太大。但他们死亡之时将会带着满足的笑容,因为他们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派上了用处。
“对于我而言。艾丽斯是我的半身,我的女儿,我的姐妹。我喜爱她,珍视她,所以我会帮她满足她的一切心愿,替她扫平一切障碍。但对于该亚和神绮这两位执棋者而言,我和艾丽斯,都只是从万千原胚之中必然会诞生的一件道具罢了。道具用完后是扔了还是毁了都无所谓,但是,我必须要保下艾丽斯。”
洛叶转过身,从观星台上离开。她走进神殿,一路上那些忙碌的士兵和神官全都对她和她身边的爱歌视而不见。而她也没什么兴趣搭理他们,只是迈着一个不紧不慢的步伐,继续向前。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很简单,当我明白自己的起源是死渊之后,我便只需要回去看看就能够知晓这记录在多元宇宙之血中的一切隐秘。当然,也就只有我这种被设计出来便持有特殊用途的先天魔神能够做到这种事。一般的真圣甚至越不过死渊的表层,而即使位格高如人皇伏羲,当它走进死渊给自家猫摘果子的时候,它都感知不到它的臣民闯进它的宫廷,杀了它从小养大的猫。”
她继续向前,走进喧闹的乌鲁克大神殿——这条世界在线的吉尔伽美什王正在发号施令,安排着各种城防决策。他手下的祭祀长西杜丽自荐承担引导市民避难的职责,但却被他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拒绝。
去了就会死,这是命运,凡物所必然会迎来的,无可避免的命运。
而他们依旧对洛叶视而不见——不,并不是真的看不到,而是他们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灵魂,构筑成他们的每一个概念都在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警报着,阻止着——绝对不能够去看,绝对不能够去听,绝对不可以去了解,不能够接触她所说出的哪怕一个字!
相比起知晓她所说出的秘密所会招致的后果而言,哪怕是被怪物分食的凄惨死法都是无比幸福的结局。因此,绝对不能够去看,不能去听!
“可悲的生物,被困缚于命运中的死亡有什么好期待的。”
洛叶走到西杜丽身边,伸出手拍了下这位祭祀长的肩膀。有着不可见的辉光自她的指尖注入其体内。然后她继续向前,越过王座,走向王座之后的空阔望台。
而爱歌继续紧紧地跟随着她。
“那么,现在就开始解答第二问吧。楚轩们想要知道艾丽斯所背负着的职责,想要知道她的思考与抉择所指向的真实意义——那么我现在就将这第二问的答案告诉你,纱条小姐。同时也告诉你们,楚轩——鸿钧的转世者们。”
爱歌突然感觉自己胸闷得厉害,她抬起手,下意识地便要去按自己的鼻梁。然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戴过眼镜。
而洛叶并不在乎这种小小细节,反正这对她而言也无关紧要。
“首先我要向你介绍一个概念——‘执棋者’。这是我生造出来的词汇,它的同义词是‘终极’、‘超脱’、‘第六阶’、‘上层叙事者’。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唔……或许我的理解不是很准确,但总之,它们是认知到了多元之外还有多元,并且超脱于多元本身,且应该没有更上一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