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困惑，在脑中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下，终于让密特拉找到了答案。

“我是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神——！我曾经就是一个人类——！”

密特拉仰天嘶吼、咆哮，泪水顺着脸颊流之下，带着欣喜、带着悲哀、带着痛苦，带着一切为人该有的清醒。

为什么祂会与其余的不从之神格格不入？

因为祂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不从之神，只是一个夺取了‘密特拉’的概念，占据着这个概念所对应的神位的人类。

即便祂已经被这个概念反过来所覆盖，祂的本能也没有忘记，曾经作为人类与‘神’为敌的过往。

为什么祂觉得不从之神和弑神者一样是问题本身？

因为这就是祂身为人的经历，所得出的最终答案，也是作为人的祂之所以会囚禁在名为‘密特拉’的幻梦中的缘故。

为什么祂会不惜一切代价选择庇护人类以及文明？

因为即使忘却了过去、丢失了记忆、遗忘了人性，祂也对于人类和文明本身，留下了最深刻地影响，让祂下意识想要重现昔日以人类的身份，对着从神话中诞生的‘神’说过话——向人类俯首，向文明低头。

并且，不止是祂，祖尔宛也一样。

祂也是被‘神’的概念所覆盖，忘却、丢失、遗忘了一切，却本能的对于过去还依稀残存着印象。

因此在密特拉选择了人类和文明，将屠刀对准不从之神的时候，祖尔宛才没有任何的反对和劝阻，而是一拍即合，彼此互相辅佐、互相依靠，走上了这条将神与人一视同仁的道路。

因为，祂也是人。

祂们两个都是人。

一切的真相其实就这么简单。

拄着白金色的大剑，密特拉嘶吼着、痛哭着、怒嚎着，宣泄着自己迟到了数千年的人性。

而在祂的身边，悬浮于半空中，只是一副面具的祖尔宛，在听到密特拉突如其来的怒吼后，也为之一颤。

面具上的雄狮面庞，露出了复杂的人性表情，左右两侧的蛇则发出不安的嘶鸣声。

接着，在现实与神话的冲突之下，祂的神性当中再一次滋生出了疯狂。

疯狂也带来的污染。

这种神性的污染，不仅会向外扩散，也会影响祂本身，试图将祂扭曲成完美符合神话所描述的形象。

但祖尔宛的异变才刚刚浮现。

下一个瞬间，夏林带着心灵之光的一巴掌，就抽在了祖尔宛的雄狮面庞上，在打消神性滋生的疯狂和污染同时，也再度将祖尔宛的意识恢复了清醒。

而在挣脱了疯狂的影响后，祖尔宛来不及想太多，但同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思想，只要越过一定的界限，只要接近那个残酷的真相，就会不可避免地坠入疯狂。

“密特拉。”

于是，祂一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想法，迫使自己不去回想那些被神性的疯狂所覆盖的事物，一边对着密特拉怒吼道：

“快，杀了我！”

闻言，在人性的驱使之下，无法控制情绪的密特拉，不敢置信地回过了头，看向了这位自从有记忆以来，陪伴在作为不从之神、最后之王密特拉的自己身边，长达数千年岁月的朋友。

随后，祂似乎通过与人性一起回归的破碎记忆，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头焦虑地冲着夏林喊道：

“你手上还有【强夺】么？她的神性污染超过了临界点......快救她，救救她......求你了，请救救她......救、救、救......”

密特拉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更是只剩下了一阵带着哭腔的哽咽声。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站在密特拉的面前，夏林看了一眼，以面具的形态显现的祖尔宛，叹了口气。

“祂被神性污染侵蚀太深，远比你要严重的多得多，就连‘人’的形态都彻底失去了——你现在应该已经能够回想起来，在这种深度污染之下，即便是【强夺】这种从概念中创造出来的精神与灵魂科技的造物，也无法挽回。”

在前文明的时代，装备了【强夺】的超级战士，不仅可以提取‘神灾’的遗物，也就是所谓的权能与神力，将之注入自己的身体纳为己用，【强夺】同样也具备着帮助使用者稳定自我，屏蔽和隔绝神性所滋生的疯狂以及污染。

只是就像全封闭式防///化服一样。

可以对外却无法对内。

虽然【强夺】这种精神与灵魂科技造物，夏林在撒丁岛上暗中旁观了草薙护堂转化为弑神者的过程之际，早就偷偷通过心灵之光-信息读取抄了过来，现在只要他想要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场随手搓一个出来。

他刚刚塞给密特拉的【强夺】就是这么来的。

但如今就算给祖尔宛再多的【强夺】也改变不了什么。

密特拉可以靠着【强夺】，挣脱出‘密特拉’这个概念和神位的覆盖，摆脱掉神性滋生出的疯狂与污染，前提是祂还保持着人型，而这也恰恰证明了，祂的人性就算被神性掩埋了无数年，也还没有全部‘沦陷’。

当然，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神话描述中的‘密特拉’，也明确存在着人之形的缘故，哪怕祂被神性覆盖了，却由于‘密特拉’相关神话的缘故，维持着人型的模样，因此也残存下了一部分原本的人性。

然而，祖尔宛却不一样，祂已经没有了人型，而且神话中的‘祖尔宛’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

在进入这个世界，来到这个【无限时间的神殿】，用心灵之光读取密特拉和祖尔宛的【信息】后，夏林就确定了祂们的身份，以及密特拉还能救回来，而祖尔宛却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实。

“送祂最后一程吧！”

夏林莫得感情地说道：

“祂已经变不回人类了，神性的污染......不，对于现在的祂来说神性才是真正的本质，而人性遗留的残渣才是污染。”

“也算是给祂一个最后的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