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宁胤之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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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亦深吸一口气。

那持剑的神君虚影陡然消失无踪了。

这位与清源仙君可是死敌。

哪怕只是一道法相,也极有可能激出清源仙君源自本能的杀意。到时候掉头和神君的法相打起来了,那就好笑了。

明亦知道内里。

但落在其余人眼中,就着实叫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邪修惨叫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才恍然回过了神。

而那厢隋离缓缓走到了季垣跟前去。

失去了魔藤,季垣那张显得狰狞的面孔反倒还于了原本清俊的模样。

季垣将隋离上下一打量,咳出一口血沫子,这才不冷不热地道:“看来宁胤是成功了,魔藤的确种到了你的身上。但为何会有今日的变故?”

众人还顾不上去惊诧于邪修们统统被“收缴”了魔藤的大反转。

他们捉住了季垣这段话里,最不该出现的一个名字:

宁胤。

“宁胤剑尊,季垣所说是何意?”

“是啊,什么叫做看来宁胤是成功了。”

他们禁不住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宁胤面色阴冷,一言不发。

加上白头蛊给他造成的面容的异状,此时便犹如恶鬼一般。

他就知道!

隋离带他来这里没什么好事!

这几日隋离之所以只是折磨、羞辱他,而非是直接杀了他,便是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审判罢了。

“道君可知此事怎么一回事?”有修士沉不住气忙问道。

隋离也没有开口。

而出声为他们解答疑惑的,却是季垣。

季垣笑道:“怎么?诸位还想不到吗?缥缈宗之中,守卫何其森严?更何况还有你们的仙君驻守,何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到隋离的身边,将魔藤的种子投入他的食物之中?”

“内鬼!必然只可能是内鬼!”缥缈宗主禁不住激动地接声道。

等说完,他才意识到有些许失态,于是整了整袖口,又往明亦的身旁退了退,并平息了神情。

若能坐实宁胤的罪责,自然有利缥缈宗。

“不可能!”说这话的却是一个小宗门的修士。

修士神情愤怒地道:“这并非是道君第一次冤枉剑尊了,先前说剑尊私藏妖物也是如此栽赃手法。可那日,那日,嗯,说得很清楚,明明是道君的道侣,那位乌姑娘才是妖物。今日可想而知,也不过是旁人栽赃所为罢了……”

季垣再度笑出了声:“栽赃?如何栽赃?我与隋离联手吗?”

是啊。

这二人可是情敌。

谁人都可能联手,唯独他们不可能!

说起来,隋离道君正是因为那次妖物指认的事件,才与宁胤剑尊结下了恩怨。

而季垣也与道君有夺爱之仇。

这么一看,季垣和宁胤联手,就显得合理多了。

可那小修士仍旧不服,他脸上愤怒更甚,咬牙道:“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这分明是离间之计!先前正邪大战,宁胤修士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在战场上是如何奋勇,众人都是历历在目的……”

众人闻声沉吟。

不错啊,先前大战,宁胤何等卖力?几乎是要舍身忘死,只求为剑宗重新正名。那时不少修士都暗暗改正了心中对宁胤的看法,更甚至又多了些崇拜者,便如这位小修士一般。

“更何况,他连日在疲累之下与邪修交手,最终一时不察,才被你等钻了空子。那日正是你下的狠手,那水火不侵的魔藤,生生在剑尊胸口开出了一个大洞,剑尊因此身受重伤……”小修士越说越怒。

但在修真界中资历更长些的老狐狸,已经咂摸出这其中的不对劲了。

那日宁胤被魔藤穿胸而过,使他重伤,原来是季垣动的手啊!这细细一回忆……不是更显得太巧了些吗?

然而他们没想到,那厢季垣哈哈一笑,开口却是说出了另一个更震撼的消息。

“看来剑尊演得很好,将你们所有人都蒙骗过去了。你以为他为何要这样拼命,为何要受重伤?不过是为了将伏羲宗灭门之后,好洗脱嫌疑罢了。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身受重伤的人?”

“什么?!”

“不可能!”

“大胆邪修,你可敢对天起誓,你今日所言没有半点虚假?”

“他本就是邪修,与我们修行的路子都不一样,就算起誓老天也奈何他不得。”

“你说得对,那他如何证明……”

一时间,这里全然乱了套。

众人面上或是震惊或是疑虑或是难以置信……各色俱全。

“我知晓你们不会信,所以一早在宁胤剑尊找上门来时,便记了下来。”季垣艰难抬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抛掷到空中。

一旁修士见状,本能地要抬手去打。

“别动!那是回影石!”

所谓回影石,便是效仿雷雨天留影的道理,以特殊术法制出的法器。可以记录下当时的画面,在之后必要时重新放出来。

不过此物能留下的画面很短,它价格昂贵,制造不易,且只能使用一次。

因而都是大宗门偶尔才会用一用它。

那回影石一抛到空中后,便在云间映出了一道模糊的画面来。

画面之中,果然能见到宁胤走到了季垣的跟前。

此物只留影,众人便只能见到宁胤似是在与季垣说什么,究竟说了什么却是不可闻的。

不过,季垣既然手里有东西能留影。

想必也有能留声的法器。

那头的小修士紧盯着画面中的宁胤,气得眼珠都布满了血丝。

他摇着头道:“画面中的人,若是以改变形貌的法术伪装成了宁胤剑尊呢?”

季垣又咳出了些血沫来,他一手扶住护法,一笑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来人要如何证明自己当真是剑宗的宗主呢?否则来一个阿猫阿狗我都要奉为上宾吗?于是……我便请他使了一招只有剑宗才会的术法。”

季垣话音落下,画面中的宁胤拔剑飞刺,催动风云,季垣身后的巍峨大山应声而分作两堆,似是生为这位剑尊开辟出了一条道路来。

画面中的季垣惊了一跳,魔藤都不受控地飞了出来。

其余邪修更是怒目而视。

但很快,他们便收起了兵器,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很显然,交易已然达成了。

画面外,鸦雀无声。

“剑尊可还有话要说?”缥缈宗长老长叹一声,转头看向了宁胤。

宁胤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季垣看着小修士:“你如此拼命为他说话,可你知晓为何他始终一言不发吗?因为他很清楚,邪修也并非是什么善人,手里自然会留他的把柄,一旦被捅出来,他就无从辩驳了。你每质疑一句,都不过将他的嫌疑坐实更深。”

小修士面露羞愧难当之色,他想也不想就转头再去看宁胤。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宁胤阴沉沉地看着他,正如那季垣所说,他的质疑坐实了宁胤的嫌疑,于是这位剑尊的目光似是恨不能剜了他一般。

“剑尊……”小修士嗫喏道,眼底流露出仍不肯信的痛苦之色。

“接着说啊,怎么不往下说了?”宁胤终于开了口,但他只是看着季垣,除此外,并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辩解是无用的。

这回却轮到季垣不再开口了。

再往下说是什么……是仙人如何借宁胤之躯杀入伏羲宗的吗?

那位仙君就在后头看着呢。

季垣心下冷笑。

宁胤自己不敢说,便指望他捅出来。他又不是傻子,他但凡开口牵扯到仙人,那位仙君就会立即杀了他。

如今没了魔藤,杀他自然容易。

都这时候了,宁胤还不忘给他挖坑,他岂会如宁胤的意?

季垣埋头剧烈咳嗽起来,等又咳出不少血之后,他抬头看着隋离道:“我要死了。”

隋离神色漠然。

仿佛方才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闹剧。

“我想见一面阿晶。”季垣哑声道。

隋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看着区区蝼蚁。

宁胤顿时嗤笑出了声:“哈哈!瞧见了吗?你与他是情敌,我便想不通你为何要中途调转方向,将手中的利刃对准我。”

季垣唇边漫起一点苦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厉害的,或许会如那话本中的主角一样,一步一步攀上高峰。

但事实便是,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的那一个。从前是那个老道士利用他来试魔藤的种子,后来是前邪宗头头苗枫于用他来抓乌晶晶,现如今便是宁胤要用他来对付隋离。

“今日众人为何在此围剿我等?不正是因为你宁胤瞒着我们,鼓动仙人率众杀了我们吗?你既想借我的刀杀了隋离,又想借仙人的刀杀了我们。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让你一人都占全了?”季垣冷笑。

他当然想让隋离去死。

可比起让乌晶晶做寡妇,眼下宁胤的肆意耍弄、心狠手辣,更叫他觉得难以容忍。

“剑尊……真是好手段啊!”缥缈宗主冷哼一声,当先喝道。

其余人如梦初醒:“宁胤剑尊此举实在可怕……”

“道君被你坑害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竟敢与邪修合谋,还配为一宗之主吗?”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宁胤面色大变,激愤地道:“你们信此邪修,却不肯信我?你们……”

他再难掩饰心中恨意,瞪向隋离:“季垣!我告诉你吧,今日这一幕,隋离早就算到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些魔藤,他……”

宁胤话未说完。

一股强劲的压力骤然落下来,众修士只觉得像是一阵劲风从他们脑门处掠过,喉咙口一股腥甜跟着涌起。

宁胤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这样在他们跟前,化作了齑粉。

化作了……齑粉!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击!

他们立即去看明亦仙君。

明亦身形委顿,骤然伏倒在地,囟门处的白光彻底暗淡了。

很显然,那一击自他手中而出。

并且,那一击抽空了他整个人。

众人心中缓缓升起一丝惧意。

缥缈宗主则飞快地扶起了明亦。

明亦哑声道:“剑宗宗主意图谋害清源仙君,更引狼入室,以致邪道横行,当杀之。”

说罢,他还抬手一招,将盘旋在那处的,属于宁胤的魂魄一手抓了过来。

“此贼之恶,毁灭其□□,夺走其性命,也仍无可恕。便将其魂魄束入袋中,万万年受煎烤、冰冻之苦。”明亦苍白着脸,沉声道。

众人张张嘴,半晌,只得拜下来:“仙君英明。”

再直起腰,已是一身冷汗,脑中嗡嗡,都无法顺利将今日的事捋清楚,想到什么都只觉得说不出的后怕。

那厢隋离慢条斯理地弯腰捡起一物,屈指合起。

那是一枚圆丹。

修士藏灵识于紫府之中。

修炼至金丹期,紫府便作金丹状,修炼至元婴期,紫府便作元婴状,随着修炼境界越高,形状也愈加变幻。

修为大成者,紫府甚至可自成一片天地。

此物便应当是宁胤藏灵识的所在。

其中有他此生的修为与感悟。

若他不死,他的紫府也该是自成天地了吧?

这一死,最终便只退化成了一颗圆丹。

一点唏嘘刚升上心头,便在想到他为人何等心狠,何等恶毒之后烟消云散了。

“现在轮到我了是吗?”季垣的声音虚弱响起。

众人看向他,禁不住皱眉。

原来褪去原本狰狞的模样,这个邪修头头却是生得如此年轻,倒是像那人间人畜无害的书生。

“比起被一股无名之力压作齑粉,我更想死在乌晶晶手中。”季垣道。

明亦扯了扯嘴角。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动用那么多的力量,赔上自己也要杀了你吗?

季垣抬眸,眼神有些空洞,不知望向了何方。

“毕竟我对不起她。是我逃婚在先,另娶在先……我还对不起那个仍在府中苦等的郡王妃,我的父母定然不会让她脱离郡王府,她注定要独守一辈子……”

众人听得心中连道,好哇,原来是你先亏欠那位乌姑娘在先啊!

你当初还好意思说人道君抢你的未婚妻?

“你为何还不动手?”季垣看着隋离,“哦,你是怕阿晶因此埋怨你吗?只要你们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其实……我看得出来,若非是我再出现,她恐怕连我是谁都要忘了。如今她眼中只有你。她只会娇声同你商量你们的婚礼该要如何举行……”

季垣说着说着,顿住了。

越是这样说,人便越是会忍不住回望过去,回望曾经乌晶晶是何等的可爱。可这样是不好的。在临死的时候还这样想,便会死得格外不甘。

“你在修真界中地位超然,你修为强大,连宁胤这样奸猾的人到底了也没能玩得过你,可见你何等厉害。……你远胜我太多,阿晶是合该与你天生一对。兴许在你的助力之下,阿晶也会早日得道,你会将她照顾得很好……”

这话似是在阴阳怪气,又似是在“托付”,又似是在劝服自己心底最后的不甘。

季垣喃喃不绝。

有些修士听罢,心头都不由升起一丝慨然。

明亦却蓦地冷声打断道:“这世上哪里有人能与清源仙君天生一对?人间事已了,仙君不日便回天。那位乌姑娘便留在人间好好做她的散修吧。”

季垣心头一震,竟是坐直了起来,唇边溢的血也就更多了。

“什么?他要先行飞升?他要抛下乌晶晶?”

“什么先行飞升,仙君是先天的神仙,与你们大不相同。你们苦修千年等一飞升,仙君历满人间阶数就能回天。”明亦直白地透出从云端俯视众人的味道来。

季垣咬牙,不可置信:“隋离道君并不爱她?”

明亦淡淡道:“天上的神仙何来七情六欲?道君早剔除凡思,一心践行无情大道呢。”

季垣垂首喃喃:“那阿晶呢?”

他一手紧紧攥住护法的袖口,神情激烈。

护法在方才明亦那一击带来的强势威压之下,便承受不住呕血而亡了。但季垣还是牢牢地抓住了。

季垣只觉得喉中涌出越来越的血,那本该触手可及的天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仰天躺倒下去,激起尘土飞扬。

他喉中喃喃,细不可闻:“那她呢,她呢。”

他瞪着双眸,声音断绝。

饶是敌人,修士们也不自觉地屏了屏呼吸。

此人……最后却也还是怀揣着满腔的不甘而亡。

而明亦仙君在缥缈宗主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摆,衣衫洁白如新。缥缈宗主忙为他正了正头冠。

便又是那个气质卓绝出尘,从八重天而来的仙君了。

可修士们望着他,一时间生不出高兴,也生不出其余的情绪来。

他们只觉得一阵空茫。

好似……好似那天边追逐的仙人,原来……原来也不过如此。

隋离终于又动了。

他漠然转身,缓缓往回走。

他一袭白衫被魔藤穿破皮肤后的血浸透了,走动间,血都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但脊骨笔挺。

众人恍然。

道君算是为伏羲宗报仇了吗?

不……若要真正算得上报仇,恐怕还要算上……他们不敢深想。

他们想,道君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无人会那样做。

那念头太疯狂。

失去魔藤的邪修都已死去。

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着鼻腔,令人作呕。

修士们回过神,先后朝着缓缓离去的隋离跪地而拜:“道君英武,一举剿灭所有邪修!乃修真界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