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少诗(13)(2 / 2)

瑞脑销金兽 枕庸 1825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从前我最看重‘文’,想要让你进国子监,或是跟着我在太常寺,一辈子写文著章,总好过与那些权贵勾心斗角。”严含章说,“但如今你已经不能再走这条单纯的路了,后又出了今年的科考舞弊案,我才终于看明白了一些东西。”

“老师指的是什么?”

严含章看他一眼,忽然淡淡笑了一下,“梅时庸的文章我看过,这样的人若是损在这场冤案里,是亡天下文士之心。”

“我一辈子写了那么多文章,学子们读书,然后科考、入仕,最后却死在权贵手里,或是在这座朝廷里磋磨了本心,那书就是白读了。”

唐枕书从来都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听到严含章这样说,竟忽然觉得眼前一热。

严含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重又说起梅时庸的事情,“今日我在早朝上说了话,此事必然会传到天下学子的耳朵里,来日学子替梅时庸请命,陛下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

唐枕书听到这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在宫门口被高松鹤“提点”过的那番话也没那么紧迫了。

千万人在前,他终究还是最信他的老师,“老师的意思,梅时庸的案子还有转机。”

“有转机。因为学子读书入仕,为的不是普世之心,而是如你一样的济世之心。”严含章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目露慈爱,“枕书,你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即便你如今因朝中事不敢言明你是我的学生,但我仍希望有朝一日,天下人都知道严含章教出了唐枕书,一个比他的老师更清正的人。”

唐枕书眼眶微红,衬得眼角那颗泪痣更为显眼,他开口时微微有些哽咽:“老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算不得清正了。”

“人各有志,枕书。”

“这条路,老师希望你走得平安。”

平安。

严含章的声音传入耳中,唐枕书下意识闭上眼睛。

盛京城中千难万难,而他必然都要去闯一闯,“平安”二字已成奢望。

像是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心里在想什么,严含章轻拍着他的肩问:“瑞安侯……”

他迟疑了一下,重又措辞:“瑞安侯没有难为你吧。”

唐枕书忽然觉得自己领口下的皮肤一阵滚烫,好像赵旌眠那些肆虐的吻又开始侵扰他的神智。

唐枕书摇摇头,不想让老师担心,说“没有”。

“那便好。”严含章松了口气,顿了一下又说,“君子当喻于义,今日你承了他的恩,来日不要增他的怨。”

唐枕书眼眸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下泪痣。

他掩住内心波澜的情绪,抿唇道:“是,学生知道了。”

盛京气候一日多变,白日里还燥热难挨,到了晚间却又掀起一阵呜咽的风声。

唐枕书被严含章留在府上用了晚膳,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都有些擦黑了。

他没乘轿撵,一个人缓步行走在盛京城的长街上,正红官袍被碎风吹得袍袖翻飞,整个人都被那宽大的衣袍衬得十分单薄。

他在拐进自己家的巷口停顿了一步,而后泄气般地抬头看天,在一片舒卷的云色中收回了那颗求“平安”的心。

瑞安侯府别院略有些远,唐枕书一路步行,竟生生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此时天已大暗,别院上下一片寂静,而赵旌眠常住的那间厢房却还点着灯。

唐枕书熟门熟路地推开门,与坐在桌前的赵旌眠对上了视线。

“回来了。”

赵旌眠眉宇间隐隐含着倦色,看见唐枕书的时候还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屋里凝着浓重的药酒香气,是赵旌眠旧伤作痛时惯用的。

唐枕书站在灯烛与暮色的光影之间,清俊的轮廓变得模糊一片,他也是在此时才意识到:赵旌眠早些时候说旧伤发作,原来并不是骗自己的。

这一刻一室药香,暮春胜景已至浓消之时,唐枕书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忽然涌过一层别样的情绪。

“今日你承了他的恩,来日不要增他的怨。”严含章的话像是抹不掉的一张镌文,生生地凿在了他的心里。

唐枕书看着赵旌眠,心想。

可他究竟是怎么求到了瑞安侯府的门庭,又是怎么跪在赵旌眠面前,求他给自己这样一个外宠的身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