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头静默一瞬,哑了声:“我怎么帮你?”
“好兄弟!”谢无意猛地站起来,看眼仓库门,带动身子转过头,压低声量:“这好办,他现在正晕着,你过来帮我把他扔出云水村。”
殷离:“这……恐怕不行。”
一盆凉水哗地泼下,谢无意不解:“为什么?”
殷离:“你刚才自己说了,祸神向你讨水喝,你也应了,知道这叫什么?”
谢无意:“引狼入室?”
殷离:“……大差不差。因果已经建立,相当于你将祸神请进了村,这不是你把他扔出去就能终止的,关键得让他,自己走。”
谢无意:“那他要是赖这儿了呢?我还不能赶了?”
殷离杀人诛心:“就凭你那点灵力?”
友尽,埋了吧。
谢无意不死心,又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殷离:“倒也不是,刚才不说了,让他自己走。骗也好,蒙也罢,只要他走出云水村,这项因果就算断了。”
话虽如此,人家又不傻,哪那么容易被骗。但眼下也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谢无意烦躁地挠挠后脑勺,重重叹气:“死马当活马医,我先试试看吧。”
挂断电话再次走到库房前,做足心理准备推开那扇门,小小的仓库顷刻涌入大片亮光。
架子上堆放整齐的数箱泡面清晰可见,先前被他随手丢地上的人,仍被块灰布盖着。
谢无意过去掀开那块布,万幸人还没醒,不至于落得个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场面。
他将人重新背上身,摇摇晃晃上楼。
二楼上去就是个南北通透的大客厅,一路延伸至露天阳台。
东西两间卧房,厨房卫浴一应俱全,再往上还有间阁楼,被谢无意充当书房使用。
自从爷爷假死到东都任城隍,这里就剩他一个,两层半的房子倒也宽敞。
谢无意将人背去自己房间,刚甩到床上就见他怀里滑出来某样东西。
眼看要掉到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接,握到手里才发现原来是只荷包。皱巴巴的,面料上还沾着些许褐色污渍,上面也不知道绣的花还是草,看着贼丑。
衣服都烂了,东西还保存的这么好,倒是有点意思。
谢无意转手将荷包给他塞回去,倒来热水放凉,又到对面房间翻出药箱。
***
源源不断的温水没入唇齿,灌进心肺,身体跟着暖和不少,五感渐渐回笼后,甚至能感觉到脚上传来的一股刺痛。
痛感愈来愈强,很快被一只手桎梏住想要往上缩的脚踝——这只手,温暖、干燥,像极了印象里那人的手。
说来,他好像见到他了。举着石块,眼角泛起阵阵红意,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在那之前,他……
“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人唰地睁开眼,恰逢正午的太阳穿过玻璃,照进卧房,他不适地抬手抵在额间挡住光,慢慢再睁开,视线逐渐清晰。
入目刷白的天花板,一盏颇具年代感的吊灯。往下,几座木制衣柜抵着墙排成一排,面朝南的窗下不过一张简单的同色系书桌,上面放着一只木制计时沙漏,几本杂书。
房间布局十分简单,打扫的也很干净。
房门敞开着,一股独属食物的香气,源源不断涌进来。
他掀开被子下床,双脚落地恍然惊觉裹着纱布,胡桃色的床头柜上还散落着一堆伤药,以及半杯早已凉透的水。
也就是说,昨晚感受到的一切不是幻象!
忍着脚伤走出房间,烟雾缭绕的厨房里,身影忙忙碌碌。
从热腾腾的锅里舀出食物尝了一口,烫地忙用手在嘴边来回扇。
谢无意伸出舌头凉一凉,确认煮好了,舀出汤圆放进碗里,戴上隔热手套捧出去,一回头瞧见厨房外不声不响站着个人,吓得险些摔了碗。
谢无意:“你,醒了啊。”
男人点点头,目光垂直落到他手里。
谢无意看出来了,客气地问:“吃点儿?”
“好。”
这位祸神倒是一点儿没跟他客气。
谢无意暗暗咬了下自己这张多嘴的舌头,将汤圆端上桌,找来干净的碗勺分一分,瞧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又到楼下给他取来合适的拖鞋。
舀了满满一碗12只圆子递过去,“这个是糯米粉搓的,黑芝麻馅儿,叫……”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淡笑。
谢无意看过去,这人倒好,嘴角弯得更明显了,大方迎上他的视线,薄厚适中的唇瓣微启,说:“我知道,汤圆。”
讨了个没趣,谢无意面无表情在对面坐下,埋头一口一个。
许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过于压抑,对方主动开口:“你做的?”
怎么可能。
谢无意:“速冻的。”
他正要解释什么是速冻,想起那句“我知道”,立马打住心思。
神仙又不是智障,说那么多干嘛?还是想想怎么将他骗出云水村吧。
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饭,给他拆纱布重新上药,看着这双伤脚,谢无意突然眼前一亮。
丝毫没觉得自己笑地有多灿烂,热切地道:“你这脚我这儿可治不好,得去城里的大医院。”
对方眉头微拧:“那要花很多钱吧。”
谢无意笑容微滞,默念两句“破财消灾”,宽慰他:“没事儿,我先给你垫着。”
有他这句话,人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只道:“在那之前,可否容我先洗个澡。”
谢无意答应地非常爽快,忙前忙后给他找来几件厚衣裳,和干净的内裤。
走到人面前仰起头,好心情顿时散了大半。
谢无意:“你多高?”
男人:“八尺三寸。”
谢无意:……
虽然不知道八尺三寸具体多高,目测也超一米九了,难怪他昨天死活背不动。
谢无意:“我的衣服对你来说有点小,你将就穿穿吧。”
事实证明,将就也穿不了。
毛衣穿在对方身上又紧又短,袖子莫名少一截,可怜巴巴地圈在小臂上,裤子更不用说,先不看裤脚长短,光是腰都提不上去,堪堪挂在胯骨上,露出里面暧.昧的黑色内裤。
局促地走出卫生间,及腰白发还在不断滴水,看起来既可怜,又有那么点好笑。
谢无意费劲扯回嘴角,轻咳两声:“我这儿实在没有你能穿的,待会儿出门给你买吧。”
他将人领回卫生间,拿出柜子里的吹风机给他示范,“拿这个,把头发吹干。”
男人吹头发期间,谢无意又到衣柜里翻找他能穿上的外套,抱着衣服就要走出房间,想想还是拉开书桌抽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医保卡。
送佛送到西。就算他是想将人骗出村子,给吃给穿还给看伤,也已经够不错的了。
看在这些份儿上,之后总不能恩将仇报来记恨他。
收拾好下楼,谢无意关了杂货店,推出院里那辆小型粉色电动车。
扣好头盔,顺手往他手里也塞了个嫩黄色的,坐上车拍了拍后面窄小的座椅,“那个……你,上来吧。”
男人学他戴上头盔,默默走到车后。
感觉到车身往下陷,确认人坐上来了,谢无意拧开钥匙就要转动把手,一道低沉的声音悠悠缓缓地传来,“姜尘。”
谢无意:“什么?”
男人:“我叫姜尘。”
谢无意抿紧嘴巴不说话了。
他该说什么?难道要他笑盈盈地告诉对方“我叫谢无意”?
他傻了,才会那么做。
谢无意:“你坐稳,我要开了。”
***
这一趟进城,谢无意可谓出尽风头,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虏获一众目光。当然,这些视线,大半都集中在他身后的显眼包身上。
一米九的帅高个儿,及腰白发,上身军大衣,下配保暖花棉裤,脚上还踩着一双包跟拖鞋。
得亏今天周三,又过了元宵,路上人不算多,要是放在年假期间,他可能早就和这位齐刷刷挂网上了。
谢无意先带着人到地下小商城晃两圈,买套合身的衣服直接换上,再去医院。
这会儿就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任劳任怨缴清所有费用,目送人进入诊疗室,谢无意立刻头也不回地,开着自己那辆小电动车风风火火离开。
开出去一段距离再回头,不见人追上来,压在心里的大石才算落地,迫不及待发消息给殷离,告诉他自己成功摆脱祸神。
对方可能在忙,没有回复。
谢无意也不在意,心情极好地,悠哉悠哉返回云水村,到家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远远地,瞧见杂货店前等着一位红裙女人,谢无意立马冲她扬手高喊:“等等啊,我马上开门!”
他将电动车往院儿里一停,掏出钥匙,边开门边对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下午出去办了点事。”
“没关系。”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柔,似在天边,又好像在耳畔,靡靡喃喃:“……只要土地神回来就好。”
谢无意动作微滞。
没等回头,女人就已经攀附到他背上,染着豆蔻的尖指划过他白皙的脖颈,流下三尺涎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