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怕啊,整天心烦意乱,烦到非常想杀人。”刘铮哥倒也不在乎我的态度,继续说:“一般人说烦到想杀人都只是嘴巴说说,嘴炮嘛,但我们这种人就不一样了,烦到想杀人,当然就去杀人了是吧?我心想,只要有一天我确定自己能够成为诗人,我当然就不烦了,不烦也就不必杀人了。”
“感觉你也不像外表那么正常啊刘铮哥。”
“这一行哪来的正常人?”
“……所以你后来投稿投上了?”
“是啊,后来真是大逆转,我到了南韩这里杀人后就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也就不太想回越南了,所以我就开始尝试用韩文写诗,一开始我也不是那么懂韩文,所以写得有些词不达意,不仅念起来不太通顺,有些句子我写了也不很知道我自己在写什么哈哈哈,但不管了,反正我就写了很多首新诗投稿给韩风文艺。”
“啊?什么文艺?”
“韩风文艺啊!那杂志可不得了,是文学权威,如果谁的作品在上面发表,就会被当作文坛的一分子,也算是在文学界出道了。我投稿了一百多首过去都没下文,气馁是气馁,但不打紧,反正我就是继续杀人嘛。”
“然后有一天就被录取了?”
“不管那些杂志编辑怎么想,我都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只是既然大家对一个人是不是诗人是用他的作品被不被文坛承认资格的话,那标准……我就是尽力配合嘛。但如果我因为我的诗无法发表在杂志上,我就停止写诗,那才是真正对不起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的内在渴望是吧?”
“然后有一天你的诗就被登上杂志了?”
“是的,有志者事竟成,我的诗终于被韩风文艺给录取了,还真的录取了整整三次。”刘铮哥清了清喉咙,说:“虽然你一定不感兴趣,不过就当作是纯粹欣赏看看吧。嗯……昨夜寒风,红色的露水泼洒在窗户上,金属色的蜘蛛丝飘荡屋檐上,犹如死者回首致哀。镰型时针在原子笔上的一点凝思,凝聚,最后进入了禅定里的冥河宇宙。宇宙里银河起落,不过是跨越了风,一场无法言语的风。终点依旧,依旧是原子笔划在宣纸上的那条破痕。直指门缝。”
“……”我有点呼吸困难了其实。
“这是我第一次被录取的新诗,诗名叫:不言语。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你的话,应该可以知道这首诗是某次我出任务后当下写的吧,写的是杀人后的特殊精神状态,一种不应该发生的宁静吧。”刘铮哥感叹:“杀人啊,真是让我文思泉涌!”
“后来呢?”
“后来我在首尔越待越久,韩语当然越来越通顺,最后连梦话也都在讲韩语之后,我用韩语写出来的诗反而一首都没被韩风文艺给录取了。你说这是不是不合理?”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诗人?”我左看右看,就是有点儿不大像。
“是不是一个诗人啊……我自己觉得是。其实一直都是啊!至少我现在还会在没客人的时候继续写诗,不过那些文坛从没把我当成一回事,我原先以为只要投稿投中了最有招牌的文学杂志,我就可以正式出道,出版诗集,到处演讲,跟一群诗人喝酒赏月玩女人……原来一直都是我的幻想哈哈哈哈,不过制约这种事就是这样,搞定了就得走,所以我就这么金盆洗手。”
是啊,金盆洗手。
然后生活就剩下桌上这杯冷掉的咖啡跟起司蛋糕。
刘铮哥说,现在的生活很惬意。
不杀人了,他就用以前杀人赚的钱买了一台简单的咖啡餐车,就在路边做起生意。他的咖啡实在不怎么样,生意很烂,幸好不久后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老婆也就顺理成章跟他一起卖咖啡,而老婆会做一点蛋糕,起司口味的尤其好吃,成了店里必点的招牌。
带着一点点遗憾的语气,刘铮哥说自己虽然还是写诗,不过没有了投稿的动力,诗的数量跟以前完全不能比,日子少了点积极向上的目标感,于是他换了想法干起了杀手经纪,希望可以让生活稍微惊心动魄一点点。
我说这是何苦,想杀人就去杀吧,如果干不成杀手,只是作为一个没有雇主的杀人凶手还是可以丰富生活啊。
“当过杀手,就知道那种毫无职业精神的杀人凶手跟我们是不同挂的族类,差得太远,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刘铮哥忽然高兴了起来:“虽然自己不动手了,但往事历历在目啊,我写了很多有关杀人的诗,你多读几首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就算读不懂也可以读出一点感觉,诗嘛,就是一个感觉哈哈哈。下次我在信封袋里装一些给你,看完记得说说你的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