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妈有些困顿。
医生说,至少两个礼拜,等到肺结核菌的浓度不具有传染性的时候,就可以换房。但是肺结核的药必须连续吃九个月到一年,并定期检查有无残留。
心情很糟。
唯有看见妈熟睡、没发烧的模样,才能略感安心些。
8
20041217
前几天春子打了通电话给我。她最近常常这么做。她说不只是病人需要鼓舞,陪伴的人也需要支持的力量,尤其她看了我写的这份陪伴文学,觉得有些感动,希望能做些什么。
聊了好些,春子提到以前比较忧郁时常胡思乱想的东西,其中有个关于死亡的恶魔理论,很毛,但也毛得挺有趣。大意是,毛毛虫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化身成蝴蝶是固定的生命历程,毛毛虫想,说不定所谓的死亡,就是破开蛹化的棺材后的美丽蝴蝶。死亡不过是另一个形态,或者,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后我想起恐怖漫画家伊藤润二,有一个很邪恶的小短篇“恶魔理论”。校园里头流传着一个听过后、就会不由自主被迷惑,萌起自我毁灭念头的理论,于是学生接二连三用各种方式自杀。
但通篇漫画中,完全没有提到这个令人好奇的理论内容。我想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伊藤润二并没有想到一个具强大说服力的理论。第二个,就算有强大的理论也不可能说服每个读者,所以干脆不写。第三个,也是最可能的一个,则是根本没必要。
我跟春子说,若伊藤润二听了她这套胡说八道,说不定就会采用。
或许是生命太美好,我对死亡的理论只有简单几个字:“别急着死。”
如果确定可以蜕变成蝴蝶,那就更要好好享受当毛毛虫时候的酸甜苦辣,毕竟蝴蝶变不回毛毛虫,身为毛毛虫的个中滋味很难再体会一次。
这想法,也跟谈恋爱是一样的。
就算明知道对方不是真命天子,也要好好去爱。因为你只能爱她一次。
现在是九点二十六分。哥去约会,我在伴床上写完第七篇手机小说。
昨天妈开始看一本书,“从病危到跑马拉松”,作者化名阿杰特医师。书中说的是一位医生罹患血癌的治愈过程,内容有血有肉,不光是说明治疗过程而已。重点是这位医生最后抵抗成功,还可以跑马拉松炫耀体能,所以被我们列为优良读物。
而刚刚妈要睡前,坐在床上,竟突然抽抽咽咽,软弱地哭了起来。
我一个慌乱,坐到妈身边搂住,递上卫生纸。
“妈,怎么了……大家都很爱妳呢。”我搓揉妈的肩膀。
“突然觉得很想哭。”妈说,身子缩起来。
书中不断提到,病人在睡前常会处于崩溃边缘,因为此时的宁静最容易胡思乱想。
我猜想,大概是这个原因?
但妈一边哭,一边提起书中的一小段,关于作者从佛书里领悟的“海波观念法”:
想象自己坐在岸边看海浪,看着海浪一波又一波不断拍打上来。我知道
它一直来,但我未必要做反应,要不要做反应由我决定。这个方法有两个重点:第一,不要想消除那一直迎面而来的海浪,因为想消除也消除不了;第二,静静的看着它们,不一定要对它们做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