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通联记录根本就没有这通电话,你扯什么谎?”
“撒个谎有什么意义?你爸爸当场就死了!死了!”
只有妈妈什么也没说,用力抱着她一起哭到两个人都没有眼泪。
渐渐长大以后,方琳每次回想起那通电话还是深信不疑。
她没有说服过自己那是过度思念父亲的胡思乱想,也从不认为自己神经错乱,更不觉得那是通神秘的恶作剧电话。
爸爸打来的,就是爸爸打来的。千真万确。
那么多年了,大家都说爸爸是开车到处撞死人的大坏蛋,只有方琳深信爸爸只是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她当然不清楚来龙去脉,电话里爸爸一个字也没提到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那些不开心的事一定也不是那么重要吧……爸爸只是要她专心等待好事发生,还很有耐心的陪她背诵九九乘法表。
悲剧很可怕,可小孩子不假思索的玩笑往往更残忍。
事件发生后,学校的同学便一直用“你爸爸是杀人凶手!”照样造了五千个句子去欺负方琳,方琳生气的哭了好几次,也跟同学大吵大打了好几次架。
学校的老师很保护她,每次都站在方琳这边,处罚那些用恶毒语言伤害方琳的同学。只是为了方琳好,老师最后还是帮她转学到别的学区就读。
“方琳,妈妈帮你改个名字好吗?”妈妈帮她梳头发时会这么问她。
“不要。”方琳倒是没有犹豫。
“为什么不要?”妈妈楞了一下。
“我的名字是把拔取的。”方琳对着镜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妈妈笑了,但是也哭了。两个人又抱在一起。
国小毕业了。国中也毕业了。
渐渐的,周遭的人好像都忘了了这个大惨剧的存在。
即使记得 ,也不过可能将“杀人凶手”的女儿名字与其背景记得一清二楚,只要媒体不感兴趣,就不会有人突然对杀人凶手的家人产生兴趣。
这些年方琳平平淡淡的度过。
直到……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教室后面的公布栏被贴了一整面墙的当年新闻影印稿。
3
午间静息,方琳趴在桌上假睡。
桌面上用立可白涂满了你能所想像的种种嘲笑。
“杀人狂的女儿,一定也是杀人狂!”
“你爸撞死人,那你有什么更屌的计划!?”
“为什么当年你没有一起去死啊??!!”
“史上最有潜力——疯狂女赛车手即将诞生!”
“我好想干你喔!干死你干死你干死你这个杀人凶手的烂种!”
“真人版碰碰车,碰碰碰碰碰!”
“死一死吧你这个杀人犯的女儿!”
“你爸爸把人类当作保龄球瓶撞成全倒啦!”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每一句话都是用惊叹号结尾,仿佛句子本身还不够触目惊心似的。
这些冷嘲热讽不管看了几次都无法处之泰然,方琳费了很大的的功夫用刀片刮掉,第二天却又马上被涂满,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只好任凭这些恶毒字眼如肿瘤般长在桌子上。
报告班导师?
班导师只会暴跳如雷地教训她:”别人的桌子那么干净,为什么你的乱七八糟!到底有没有家教啊!”或:”你没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来惹你?检举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反省自己?回去!”
不管别人怎么骂,都没有班导师骂的有杀伤力。每一次每一次,“没家教”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尖刀,插在方琳内心的最深处,捅得她心血淋漓。
几次后,方琳学会了最低限度保护自己的方法,那就是别找班导师帮忙。
不找班导师帮忙,班导师倒是没放弃过找她麻烦……
礼拜三下午第二堂课到第四堂课都是国文。
国文正好是班导师负责的主科,连续三堂国文课按往例都安排学生写作。诡异的是,每次作文课命题似乎都是冲着方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