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找水的一股小分队回来,带了一点水.
湿帕子在秦大王头上不停轮换,却无济于事,他浑身滚烫,仿佛就要着火.花溶不知换了几十次了,就连郎中也快睡着了,又被惊醒,唠唠叨叨,战战兢兢:“这位大爷的伤……只怕,只怕……若是高烧不退……只怕,只怕……”
他只敢说“只怕”二字.
花溶也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做不下去了.秦大王情况危急,这烧折腾着不退,他也就完了.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空白,他若完了,自己该怎么办呢?良久,她拿起帕子,忽然狠狠盖了秦大王的满头满脸,恶狠狠地说:“既然你以前折磨我,我也要折磨你……”
郎中莫名其妙.
“来人,给我找一些老姜,一些树根……”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是驱寒,要老姜干什么?
众人赶紧搜索,那是从土匪窝里带出来的一个罐子,里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调味品,还有一个老姜.花溶又拿了一些士兵们刚搜索回来的新鲜的树根.花溶看看那个所谓的“老姜”,完全是一个皱巴巴的东西,在平常,这是非常普通的东西,现在却很难找到,她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老姜.但是,没得其他选择,只好拿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亲自放在行军的锅里熬着.
等到沸腾,想起什么,割下一缕白色的头发,在火里一点燃,手一扬,一缕头发全部变成了粉末,混合在锅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一大碗黑黢黢的东西,慢慢放凉,散发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腥味,早已不是姜汤,而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郎中看她端着走向秦大王,这药,没有任何的根据,也没有理由,全是胡乱搭配,死马当成活马医?这也成?服下去会不会马上就死了?他惊恐起来,一步步往后退:“夫人,夫人……这药服不得啊……”
“怎么服不得?”
“夫人,这是你自己做主的,可不要怪我……”
她淡淡道:“你出去吧,无论他是死是活,你的命都是你自己的.你无须害怕.”
郎中松一口气,第一次意识到,这伙人,并非金军,也并非土匪,又并非官兵,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慢慢走出去.
到了门口,花溶忽然又说:“先生,麻烦你尽力诊治其他兄弟,我们这里还有不少伤员,他们可都指望你了.”
郎中面露难色,他本是打算趁机溜之大吉的.
花溶又拿出一锭银子,“只要你尽力而为,我们就感谢你了.你请放心,你在这里绝对安全,什么都不必担心.来人,把郎中送出去,好好安排饮食起居,不得有任何失礼之处.”
“是.”
郎中接了银子,站了一下,才默默地出去,他也很好奇,惴惴的,竟然想留下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发现留下不妥,只得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陆文龙也站在门口,也充满好奇.却见花溶一招手,柔声道:“儿子,过来帮我.”
他走过来,按照妈妈的示意,扶起秦大王.秦大王的身子依旧沉沉的,就算他力气不小,也觉得吃力.他问:“妈妈,是要喂药么?”
“嗯.”
碗放在他的嘴边.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花溶微微一笑,凝视着他干涸的嘴唇,这人,想当年,是多么凶残啊,他的坏,他的好,他的种种的可怕,现在,老虎怎么变成病猫了?怎么不起来威风了?
她捏着秦大王的鼻子,将他的嘴巴一掰开,只听得咕隆咕咚之声,一大碗药汁就被强行灌了下去.陆文龙惊叫:“妈妈,这也成?”
“怎么不行?对付他这种大坏蛋,就得这样!”
接着又是一碗,两碗……一连灌了五大碗,就算是水牛,也要饱了.甚至能明显看见秦大王的肚子都被灌得鼓了起来.
陆文龙有些担忧,再灌下去,这个大坏蛋怕不得撑死?“妈妈,不用再灌了吧?”
“嗯,现在不灌了,我们晚上再灌.”
然后,二人费力地将秦大王放平,重新躺好.
陆文龙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看到过一些牧民替自己的牛治病,就是这样的情景.
“妈妈,医牛才是这么医的.”
花溶想起自己当年在海岛上生病,总是这样被秦大王强行灌进去许多姜汤的情形,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他是牛,还算是客气呢!
“对,莽牛就得这么治.”
陆文龙也笑了起来,这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笑.少年的眉头终于舒展,不时转头看床上之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担心这个大坏蛋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