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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岛上,即将迎来它的又一个春节.
和外地不一样,这里几乎丝毫也感受不到冬日的气息,当然也没有浓郁的过年气息.可是,因为这一年的人不同,自然滋味也就不同.
陆文龙几乎是一来就爱上了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美好,就算这里只有他和小虎头两个孩子,也乐不可支,天天捉海龟,钓海虾,捞起长长的珊瑚当耍子.在这里,忽然发觉金钱也罢,权利也罢,忽然都失去了他们的市场,一切都是无忧无虑的.
小虎头整天拉着他四处玩耍,兄弟二人玩乐之于,寻了许许多多奇妙的贝壳,用细线串连,做成长长的项链,自己挂满一身,又做一串鲜红的贝壳项链给妈妈.
这一日,海风轻拂,白嘴鸥在海滩上走来走去,双脚赤红,羽毛雪白.
花溶躺在一颗巨大的椰子树下,阴影里,是细白而温暖的沙子.她和孩子们一样,赤脚,像当地的渔家女一样,穿着短短的裤脚,窄窄的衣裳.
身子贴在柔软的沙子上,云淡风轻,仿佛熨帖着多年来受到的一切沧桑和痛苦.那些旧伤新痕,忽然就不见了,痛楚也消失了.只是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大王大踏步走过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秦大王穿戴得那么整齐,头上也戴着头巾.他整个人显得那么精神——因为那是她亲自替他整理的,如一个最最温顺贤淑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腿伤也快痊愈了.他已经行走如常,几乎看不出什么太大的瑕疵了.用了几乎半年的时间复原伤口,看起来虽然漫长,其实已经很快了.若不是他超强的身体素质,加上这些日子超级欢乐的心境,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复原的.
他身材高大,健壮如牛,豹子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就算是满脸的沧桑,现在也变成了千钧的绕指柔.
他第一次被她这样细细地打量,居然微微赧然,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头靠着那个坚实的胸膛,比身下的沙子更加温软暖和.又安全!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的感觉——自己的男人,只有充满了力量,方能保护自己,保护儿子,保护这得来不易的安乐世界.
“丫头,我清点了一下,昔日抢劫来的大箱子里,还有许多奇怪的珍贵药材,总有一些会有效的.我带回去,让长林岛的郎中瞧瞧再说.”
她只是微微地点头,一点也没有觉得悲哀.这一刻,生也好,死也罢,都不重要了.
心也跟着湿润了,就如一场长长的梦,一切从这里开始,行走了千里万里,然后,等到今日——千万里,有他同行.幸好!幸甚!
他的下巴磨蹭在她的柔软的头巾上.每一天,她都包裹着头巾,巧手折叠,阻拦了满头的白发,不让任何人看到——其实,只是不让小虎头看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妈妈忽然变成了白发魔女,从而受到惊吓.
他的手伸出,放在她的嘴边.她下意识地一咬,是一个剥开的大果子.咬第一口,甘甜多汁,正是当年赵德基被金兀术追赶到海上,自己来求他帮忙,他弄给自己吃的那种大果子.那是一种奇怪的变种桉树结出来的果子,唯有这岛上才有.此后,她再行千万里路,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果子了.
甘甜的滋味调动了全部的食欲,她再咬一口,紧接着,又咬一口……这种懒洋洋的滋味,真是美妙得难以言语,自己一动不动,唯有他的大手跟着自己的嘴唇移动,永远将果实最好的那一面递到自己嘴边.
他也沉浸在无与伦比的温存里,那是生命里一种极大的享受.
于是,他板起面孔:“丫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真稀奇,秦大王也会讲故事?
她微微笑起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说从前,嗯……这个,从前有一个懒婆娘……她懒惰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其他的什么也不干.有一天,她的丈夫有事要出远门,临走前就对这个懒婆娘说,‘呔,兀那懒婆娘,我要出门几天.我知道你懒得做饭,为了不让你饿着,我做了个大饼,套在你脖子上,你饿了就咬几口.’于是,丈夫就动手,做了个超级大号的金黄色大饼,用绳子拴好了,挂在她的脖子上,放心出门了.可是,几天后,当她的丈夫回来的时候,这个懒婆娘还是活活饿死了……,丫头,你说这是为什么?”
花溶笑得连眉毛都微微掀了起来.
秦大王凝视着她开怀到极点的笑容,心里也充满了欢乐,却冷不防,脖子里一阵冰凉凉的.
他伸手一捞,从脖子里抓出一条冰冷的褐色海鱼,一下甩了出去,一反手,就揪住了一条冲天的小辫子:“哈哈,臭小子,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咯咯咯,放开我,放开我,妈妈,你看,阿爹欺侮我……”
小虎头咯咯笑着,也倒在阿爹怀里,冲天辫一个劲地扫在阿爹的脸上.他的小手伸出,抱住阿爹的脖子,娇声问:“阿爹,那个懒婆娘为什么会饿死呢?为什么嘛?”
“哈哈,臭小子,你猜嘛.猜中了,阿爹奖励你一个好玩意.”
他侧头,见陆文龙也站在旁边,满面的笑容.当年的小王子风范当然无存,他高高地挽着裤腿,赤脚踩在冬日的沙滩上,头上戴一顶自己编织的大草帽,就如一个逐渐成年的渔夫,却带着少年人俊秀和聪慧.
“文龙小子,你也猜猜,这个懒婆娘为什么会饿死?”
小虎头不等哥哥回答,抢先说:“阿爹,阿爹,我知道耶,懒婆娘把大饼吃完了啦.吃完了,当然会饿死了.妈妈,你说我回答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