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的破裂在二人心中都种下了种子，只不过段皎心中那颗迅速地发了芽，长出了嫉妒与背叛的苦果。

段皎和陆冬灵混在一起，亲手给她未来的画卷添上浓墨重彩的污秽。

竺姜接下来的操作，令柳去尘都嗔目结舌。她迅速接触了仙门的各路真人，以自己过去积累的好印象与外祖的威严，五日之内便封闭了段皎能得到的所有修炼资源。

随后，她差人去段式医馆找茬，一来二去，真的发现了平庸懒惰的段父胆大包天，竟然以次充好。毫不心慈手软，她将此事广而告之，段家唯一的生机也断了。

段皎走投无路，陆冬灵害怕沾上麻烦，很快就抛弃了她。竺姜紧随其后，放话只要段皎下跪道歉，她马上便能施舍灵石。

她当然没有道歉，母亲极小的格局造成了她一生的悲剧，心比天高，却活得不如滩边的芦草恣意，她经脉自爆未遂，在一片虚妄中入了魔，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的意识，最后被众仙长押入暗无天日的水牢，与邪崇相互啃噬。

竺姜是亲眼看见段皎入魔的。当天恰是正午，烈日当空，四野光亮，没有多少人害怕那团让段皎油尽灯枯的魔气，传完风言风语的众人又来了新的乐子，伸出手，对着段皎指指点点，嘲讽着她魔化的丑态，完全不似话本故事描写得那样，遮天蔽日，魔星降世，明明她半月前还是众人中的一份子。

竺姜麻木在各式的悲伤中，以为段皎的毁灭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却没有发现自己心上的种子早已开始疯涨。

第四十六次冲关失败，融合六阶的修为毁在因愧疚和爱而不得而生的心魔之上。

其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主要因素，或许心中不愿承认为人与生俱来的自私和卑劣，她主观上将崩溃归因为柳去尘，加之有听莲真人卜算，便愈发笃定。

柳去尘不仅仅是失去的爱人，早已变成一个囊括了竺姜那年所有悲喜的符号。

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明白，竺姜刻骨的疼痛为什么会被时间抚平，二人的关系为什么能轻易回归尴尬的友爱，只因为她和柳去尘之间横亘的，根本不止一段旧忆，许多东西，一旦从心里消失，便再也不可能重现。

千般回唱也无力填补的，不如让它永远失去。

……

柳去尘仍在漆黑的空间内不断下沉。

衣衫上春日初雨的冷意未散，胸腔内飘荡着竺姜似永恒之夏般炽热之爱的余烬。一冷一热，忽然令他在模糊时间的幻境内清醒过来。

重拾了异世理性人的所有思维逻辑，他若有所感。强烈的遗憾还在未干的泪痕里逗留，但更加强烈的，是面对未来的恐惧。

因为他重生为修仙世界的柳去尘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来到新世界的机缘，竟是一本网络小说。

他十几年的人生里，关于过去的记忆逐年减少，甚至如果没有碰巧触犯天道，被强行彻底抹除记忆，他也会慢慢忘记自己穿越重生的背景。

显然，有一个世界外的人，试图控制着他。

那个人，由于小世界里真实存在的天道而解除了对他的控制，他的种种行为才会显得前后不一，无法理喻，毫无逻辑，仿佛人设崩塌。

那么，他究竟是作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而存在？他的深情是真是假？世界外的人，会不会再一次掌控他？

最关键的是，他误入了这样的幻境，是偶然，还是世界内与世界之外的博弈？

就在他沉思之时，点点月光照进了他的黢黑的眼，竟这般容易就出来了。

环顾四周，高山幽谷，寂静无人，夜雨淅沥。

妖枭一声啼叫划破长空，柳去尘脑海的杂念倏地清空，只剩一个念头──

他是来救竺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