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被偏爱的人

作者:陈茗

寒冷刺骨的风，冰凉刺骨的水，褐色和绿色相间的绵延群山，一派肃杀气象的原野，山腰处时隐时现的盘山公路，从家门口就能看到的二郎山...还有，那些一张张被干巴巴的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

龙芃芃置身在自己出生的城堡里了。

龙芃芃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高效地再生。

龙芃芃欣赏着这个叫老木的小山坳，她对这里重念了深深的眷恋。山坳似乎懂得龙芃芃的深情，所以，它清理掉了龙芃芃从外面带回来的浊气，还有浮在她身上的倦怠。

龙芃芃到家没多会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五千块钱全部拿给了母亲解兰花。

母亲乐开了花，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大一笔钱。

“你不自己留点吗？”母亲问。

“我有！”

“你自己多留点！”

“不用！”

龙芃芃这时候才二千七百块一个月，不过因为她不怎么花钱，所以她的工资卡里才存下来一万多将近两万块钱。

但是，这一笔钱对于龙芃芃来说已经足够她应付在外面的生活。

第二天清早，龙芃芃被“沙沙沙”的声音吵醒。

龙芃芃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她看见龙华宇正拿着自家的大扫帚扫院坝，这种大的扫帚是用竹枝扎成的，竹枝的细枝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龙芃芃，你终于起床啦！太阳都要晒屁股了！”龙华宇一边扫地一边和龙芃芃说话，龙芃芃闭上眼睛，仰起头，她让着冬日软绵绵的阳光抚摸着自己的脸。

龙芃芃听见从光秃秃的树上传来“咔呲咔呲”的声音。

“那个家伙在哪里？”龙芃芃的视线在树干和错综的树枝上寻找。

“什么？”龙华宇停下问。

“松鼠啊，那家伙在啃核桃。”

“咔”一声，核桃被咬开了。

“听见没？”龙芃芃问龙华宇，龙华宇也抬头看书上。

龙芃芃在骑楼下走来走去，终于，她在一个树杈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毛茸茸的小团子，它双手抱着核桃，坐在比较小的一个树枝上吃的津津有味。

“哈哈哈，我看到它了！”龙芃芃眼睛近视，看不太清楚松鼠的容貌，但是，她看着它的小脑袋和小耳朵在温暖和煦的晨光里轻轻地一动一动，龙芃芃脸上挂着笑。

龙华宇早就在扫地了，解兰花在猪圈里煮猪食，她这会正从猪圈里上来。

“你穿那么一点站在那里干啥！...快去把衣服穿上！”

龙芃芃看了眼母亲笑着说:“不冷！”

“感冒不是一下子的事，快去把衣服穿好吃早饭了，别人家快要吃午饭了...”

龙芃芃的父亲叫龙启明，龙启明一共有五姊妹，大哥龙启润住的比较远，而且，综合多方面原因，他很少和其他兄弟有太多交集。二哥龙启培，已经去世很久，龙启明养大了龙启培最小的女儿，这是龙启培的临终遗愿，龙启明做到了。

现在和龙启明一家相爱相杀的是三哥龙启胜，年前因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两家妯娌大吵一架，现在还没和好。

龙启胜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龙建，小儿子龙云，现在都在家。

龙芃芃本来还有一个姑姑，不过在她五岁的时候就不在了。

吃过早饭，龙芃芃换了一身她每次回老家都会穿的红色冲锋衣套装割猪草去了。

龙芃芃一边清理着菜园子，一边想些事情。

昨天晚上吃过晚饭，龙芃芃和龙华宇就过去龙启胜家，大家围绕着烧的很旺的火坑说话聊天。

龙建比龙芃芃大十三岁，龙云和龙苒苒是童年不同月，所以，他比龙芃芃也大十岁左右，比龙华宇大十一岁。

快要过年了，在外面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山坳里。从这里出去的人只有两类，一类是读书的，另一类就是打工的。

龙芃芃和龙云不属于这两类中的任何一类，龙芃芃是山里飞出去的凤凰，然而龙云，他只是个负担。

龙云的人生出了差错，他一直没有机会回到正轨，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差错伤害了他的健康，让他不能像曾经那样风光和体面。

不管在山坳里或者在外面，他都必须依附于别人而活。所以，除了龙华宇还理会龙云一些，龙芃芃和龙建从来不理龙云的话。

龙芃芃恨龙云认识不到自己不应该发言，但是，谁说龙云不知道呢。龙云和三个人坐了一会，他站起身，自己跑去客厅，坐在火盆让看电视。

从客厅传来很大的放电视的声音。

“小点声！”龙建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对着客厅吼了一声。

电视仍然很大声，龙建的头仍然攥着，他的头朝向客厅的方向，眼睛却没看那边，他在听。

电视的声音变小了。

龙建重新扭过头，龙芃芃偷偷地朝客厅那边看，龙云四仰八叉地躺在有些脏旧的廉价沙发里，龙芃芃心中升起来的歉意和怜悯瞬间重新变成了厌恶和恨。

菜地边上有几株忘忧草，龙芃芃知道它们，它们从龙芃芃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被龙启明种在了那里，现在仍然在那里。

龙芃芃走过去，俯下身，她剥开干枯了的叶子和杆子，她发现了刚从寒冷的土地里钻出来的一个个嫩芽。

龙芃芃太喜欢它们，她看着它们，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

它们太小了，龙芃芃感受不到它们的冰凉。但是，看着它们在阳光里熠熠生辉，龙芃芃忍不住再次轻轻地戳了戳那些倔强坚强的家伙。

“虽然土地不肥沃，现在还很冻，但是，你们却把根深深地，永远地扎在这里。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呢！”龙芃芃小声地和忘忧草的芽说话。

“芃芃！”

龙芃芃被吓一跳，是邻居姑姑。

“姑姑！”

“我远远地看见你们地里有个小红人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哈哈哈，姑姑往哪去？”

“我也去割点猪草，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

“哦...你有空就到姑姑家来坐坐！”

“好的，姑姑有空也过来坐！”

“好嘞！”

...

龙苒苒和胡毅回来只待了三天就走了，龙苒苒想带龙芃芃一起走，龙芃芃不肯。

“你不是初八上班吗？”

“对啊，我初六再走！”

一到冬天，农村的酒席就特别多。

解兰花去邻居家帮忙办酒席去了，龙启明和龙华宇到处吃酒。龙芃芃就愿意留在家里，割猪草，喂鸡，移栽莴苣苗...本来该解兰花做的事，龙芃芃全部接了过来。

这一天，龙芃芃在地边上发现了一些红色的小东西。

“啊哈！”

野生鱼腥草长出来了，龙芃芃用栽莴苣苗的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挖，挖了好久才挖了一大把。

晚上，龙芃芃把挖回来的鱼腥草清洗干净，放上解兰花做的豆瓣酱拌一拌，熟悉的凉拌鱼腥草就做好了，又快又简单。

鱼腥草的特殊的味道一阵一阵地飘进龙芃芃的鼻子里，大家都回来了，四个人都很喜欢吃这一道凉拌菜，那些肉菜反而没人理会了。

正月初五龙芃芃回了成都，初六龙芃芃坐飞机从双流机场飞白云机场，钟硕去白云机场接龙芃芃，他们在广州停留了一晚，第二天才回了珠海。

“上班第一天一定要去！”钟硕告诉龙芃芃。

“为什么？”龙芃芃问。

“院长会发大红包！”

除了院长的大红包，龙芃芃还收到了各种五块十块二十块的红包，这些红包来自于成了家的同事，这是给单身汉的特别红包，不管你多大年纪，只要没结婚，都会有这样的红包，广东人叫它利是！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院长给的大红包，龙芃芃却非常喜欢这个利是仪式，她感觉广东人真的热爱生活，尊重过年这个重要节日！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也要有新的计划。

“我想买房！”龙芃芃说。

“我也想买，但是...”

钟硕陷入为难。

钟硕已经工作五年多了，他确实钻了些钱，但是，他现在卡里只有两千多。

“你的钱呢？”龙芃芃奇怪地问。

“你还记得过年时候过来的表弟妹吗？”

“嗯！”

“前几年挣的钱给他们爸爸了！”

“为什么？”

“舅舅以前自己做生意开厂，我那时候读大学，舅舅和舅妈特别疼我。后来，舅舅为了扩展生意借了高利贷，结果，生意失败，他们一家被高利贷逼，我就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舅舅。”

“那...现在呢？”

“高利贷根本就是个无底洞，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所以我才要照顾表弟和表妹。”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