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絮果……
涟卿抬眸看她,轻声道,“那我们呢?”
他看她,温和而笃定,“不早不晚,刚刚好。”
马车中没有旁人,涟卿在案几前坐直,凑近吻上他唇间……
*
朝中一连休沐了七日,等她来寒光寺一趟往返,明日就要早朝了,时间好快,涟卿一面看着手中的折子,一面出神。
“想什么?”他半天没听到翻页声。
涟卿感叹,“在想天子很厉害,自己差很远,日后该怎么做?”
尤其是生辰宴之后,见到天子的运筹帷幄,有些不知从和做起。
陈修远看着她,声音如玉石醇厚,“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他总会说这些话,但句句都恰到好处。
只是恰到好处之后,又从身侧拿了一叠奏折放在她跟前。
涟卿看他:“……”
他悠悠道,“魏相给了任务,下月末启程祭天之前,殿下要熟悉朝政。”
下月末,涟卿诧异,“就一个月?”
他更正,“月余。”
涟卿心中轻叹,就多了一个“余”字,从他口中说出,好像多了一整年家似的。
就算是月余,她要熟悉朝政都不是容易事。
涟卿娥眉微蹙,看着眼前这叠奏折,很清楚,冰山一角罢了,等回了东宫,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奏折,还有熟悉朝政需要她看的折子都能将她淹了去……
陈修远适时开口,“这个月国丧,殿下专心熟悉朝中事务就好。”
涟卿:“……”
涟卿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句话不对。尤其是,这句话还是从陈修远口中说出的。
忽得,涟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脸色忽然红了。
国丧,是要……
他继续道,“魏相同我说过了,早朝结束之后,不少事情,朝中官员都会到思齐殿同殿下商议,解释我同殿下一处。”
见贤思齐,思齐殿是东宫中的书斋。魏相的意思,虽然她未登基,但朝中的事宜可以陆续介入了。
他提醒,“会很累。”
她看他。
他又道,“不一样的累。”
涟卿:“……”
他嘴角微挑,涟卿知晓他是故意的。
“岑……”涟卿是想唤岑远,但马车中无人,她还是改口,“陈修远!”
他逗她,“看来还行。”
什么还行?涟卿有些懵。
他隐晦笑道,“做旁的事情的时候,还能记住该记住的事情,可以一心二用了……”
他继续道,“那我日后想想,还有旁的什么事可以一起做。”
涟卿脸色涨红。
陈修远低眉笑了笑,不逗她了。
涟卿原本微恼,但忽然间,又停了下来,这一幕其实有些熟悉……
他没听到她出声,有些意外,看她的时候,她忽然问起,“冠之哥哥,你是哥哥的同窗?”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是,小尾巴,你还记得多少事情?”
她如实道,“不多,但在一点点想起。”
那是好事……
他温声,“记得在燕韩的事吗?”
她摇头,她分不出哪些是燕韩,哪些是早前。
他循循善诱,“一次都不记得吗?”
一次?涟卿意外,“我去过很多次?”
“两次。”他应声。
她凝眸看他,眼中都是好奇。
他放下书册,同她说起,“第一次,是同涟恒一道,在燕韩呆了三个月;第二次,是你自己,这次在燕韩呆了大半年……”
他看了看她,轻声道,“我们一直在一处,到后来你回西秦。”
她隐约觉察,他看她的目光里有自责,后悔,还有旁的复杂,也果真,他沉声道,“我不该让你自己回来,我应当陪你一道……”
涟卿迟疑,见他眼中内疚,遂唤了换题,“冠之哥哥,我在燕韩时候一直同你一处,做什么了?”
“带孩子。”他脱口而出。
她愣住,脑海中好似能对应上些许画面。
“念念最喜欢阿卿姐姐了!念念日日都想同阿卿姐姐在一处。”
“念念还最喜欢大卜~”
陈修远漫不经心,“把姐姐两个字去掉。”
糯米丸子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可是阿卿姐姐是姐姐,大卜是大卜呀!”
“陈念,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陈念嘴角耷拉,眼泪可怜巴巴得涌在眼眶里,“大卜凶我~”,然后往她怀中靠,陈修远眼睛都看直了……
思绪间,陈修远已经低头翻着书册,“好吵一个家伙,现在算清净了。”
涟卿莫名觉得这一幕也很熟悉,他分明爱护糯米丸子,但每次都如此。
“你想他了?”涟卿问起。
“没有。”有人否认。
“可是,你看起来很想他。”涟卿戳破。
“怎么可能!”陈修远言罢,似是心中又想起什么一般,自言自语道,“这么小一个孩子,教骑马,当的什么爹……”
虽然记不得他说的是谁,但她知晓,他是真的想念念了。
好像同念念一处,有人多口是心非。
思及此处,她眼见衣袖拂过,他将方才手中的折子放在她跟前,好像忽然从之前的言辞间就切换回了正事上,“先看这本,看完了有不明白的问我。”
涟卿:“……”
涟卿眨了眨眼,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好像忽然之间回到了他刚抵京的时候。
“认真。”他提醒。
她心中唏嘘,只得翻开奏折,仔细看去。
他低头笑了笑。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是到晌午落脚的地方了,队伍停下,可以下马车歇歇脚,因为这趟时间紧,也会一道将午饭用了。
马车停下,大监上了马车,“殿下,太傅。”
大监没有在马车外候着,而是上了马车,是有事要同他二人说。
“怎么了,大监?”涟卿问起。
大监躬身道,“殿下,太傅,上君醒了。”
洛远安醒了?
涟卿和陈修远微顿,而后对视一眼。
“知道了。”涟卿出声,大监会意先下了马车。
两人没有一道下马车,而是留在马车中说起此事。
天子是留了遗诏,让上君守陵。但从生辰宴起,上君就一直重伤昏迷,眼下才醒,所以,人还是在宫中的……
这个时辰忽然醒了,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陈修远看她,“洛远安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去见他,这事交予我做就好。”
涟卿迟疑,“他终究是上君,眼下他醒了,也即将奉旨去守陵,我不去见他,朝中会不会又微辞?”
陈修远知晓她的顾虑,也认真道,“陛下让他去守陵,就是不想他再涉足朝中之人,朝中之事,也不想他再对你有任何干涉,此事我来善后。殿下是东宫,日后是天子,我们早前怎么说的?”
两人已有默契,所以他提起,她便知晓,“为君者,要识人用人,手中什么样的人都要有,不用诸事亲力亲为。”
他颔首,“是,也包括不想见的人。”
她会意。
他继续道,“殿下是君,我是臣,这些事情交由我做就好,殿下不必露面。天子让上君守陵,朝中多少都会有猜测,但这是天子的遗诏,旁人要猜测也是猜测天子,同殿下无关。但如果殿下去见了上君,无论上君最后有没有去守陵,殿下都会留人口舌。天子病逝前,见过魏相与我,那此事我去做,就是天子的意思,与殿下无关。”
涟卿点头。
“走吧。”他伸手牵她。
起身时,涟卿问起,“你方才说,我是君,你是臣?”
他也转眸看她,“不是吗?”
她也看他,他轻声,“不二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