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蜕变(2 / 2)

冠盖曜容华 求之不得 577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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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卓逸来来不及叮嘱一声,陈蕴就已经转身冲入身后的火海当中。

“陈蕴……”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卓逸也高声,“陈蕴!”

陈蕴的声音从火海中传来,“快走!这里要榻了!”

已经冲进火海中,陈蕴的话更有说服力,卓逸知晓不能再拖了,卓逸咬牙,“涟卿,抱紧我。”

涟卿抱紧他颈间,卓逸背着她朝苑外冲去,她更回头看向陈蕴处。

虽然远,又隔着漫天的烟雾和火光,但因为紧张,所以她仍然看得清大火中陈蕴一直往前,踹开火堆,往娘亲身边去。

涟卿眼中眼泪止不住!

即便烟也熏得她快睁不开眼,但看到陈蕴到母亲身边,扶起母亲背在背上,又披了一层厚毯就往外冲的时候,她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陈蕴……”

正好卓逸背着她冲出了这处最危险的苑中,慌乱里,卓逸得以暂时喘了口气,也如同从火龙翻滚的火场中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但等两人转身,都看向身后,想看看陈蕴是否跟上来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也见方才身后整个苑中的建筑都在火海中轰然倒塌!

卓逸和涟卿都僵住!

这种僵住,就似天榻一般!

“娘!陈蕴!”涟卿双目通红,发疯般往回冲。

卓逸死死抱住她,“涟卿,不能去!”

“娘!陈蕴!”涟卿不管他,拼命挣扎着,卓逸从没见过涟卿这幅模样,但火海之下,涟卿拥紧全身力气挣脱他,卓逸吃痛,但咬牙,就这样,他死死抱住她,不让她上前,眼底猩红,低沉隐忍的声音道,“涟卿!”

“娘!”涟卿也终于停止挣扎,但整个人就似灵魂被掏空一般,除了哭,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都说不出。

卓逸看向眼前的熊熊大火,知晓有数不清的东西压在涟卿心底,如剜心蚀骨……

*

到随州是三日之后。

涟卿醒来的时候,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四月,繁花似锦,好似另一处天地。

屋门咯吱一声推开,卓逸入内,轻声道,“醒了?”

涟卿看了看他,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卓逸沉声,“哭了三日,然后睡了三日,眼下在随州。”

随州……

涟卿自然知晓随州,随州西秦国土的中央,无论下一步要去哪里,随州都是中心,交通四通八达,而且,这里有大批的驻军,就算有人要掀起波澜,在随州都不是容易事。

“陈蕴呢?”她垂眸问起。

早前的一幕,还如刀疤一样刻在心上,整个苑中的建筑都在火海中轰然倒塌的模样,让她夜不能寐。

所以她哭了三日,三日都没合眼。

到后来是没力气了,什么时候哭晕的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

只是涟卿问完良久,卓逸都没有应声。

涟卿心底倏然一空,缓缓转眸看向他,他才看着她开口,“火势太大了,认不出了……”

这一句火势太大,认不出,好似再次将涟卿拽回梦魇当中。

涟卿也不说话了。

卓逸也低头,沉声道,“都认不出了,所有人……”

沉默许久的涟卿,又开始低头哭泣。

“涟卿。”卓逸唤了一声。

但涟卿的哭声停不下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伸手去擦眼泪,也止不住,哭到想停下了,也根本停不下来,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办。

卓逸心底仿佛钝器划过。

卓逸看了看她,眸间神色渐渐敛去,低下头,安静在一旁陪着她,没有再出声。

……

又是一连两日,涟卿整个人不说话,也不出声,一个人闷在屋中。

第三日黄昏上,卓逸去楼下端了吃食给她,她才像是平静下来。

“多谢了,卓逸,我正好饿了。”涟卿拿起筷子,也真像她说的那样,饿了很久,开始不停吃东西。

卓逸看着她,有些话想说,又咽回喉间。

“那天,怎么会在淮阳城外遇到你?”涟卿是饿了,一面吃着东西,一面问,“你怎么会忽然来淮阳城的?”

她是因为要回家。

但卓逸,他外祖母早就过世了,没理由再来这里。

卓逸看了看她,在想要怎么回答。

老爷子警告他,不要参合淮阳郡王府的事,但是他听说涟卿回西秦了,他怕她出事,所以即便爷爷告诫过他,他还是来了……

但他不想告诉她,她问起,他淡声道,“路过。”

涟卿直接,“我不信。”

卓逸愣住。

涟卿继续一面吃东西,一面道,“你一直不擅长撒谎,卓逸,你是特意来的。”

卓逸:“……”

卓逸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他说不出口,他是因为她的缘故。

“说吧,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涟卿继续低头吃东西,她不傻,如果卓逸是专程来的,一定知道什么,但是怕她知晓,不敢告诉她,涟卿继续道,“不用瞒我,我有心理准备。”

卓逸顿了顿,如实道,“听说你回西秦了,西秦国中暗潮涌动,我怕你有危险,但老爷子不让我参合淮阳郡王府的事,我只能私下来……”

涟卿握住筷子的指尖微滞,继续道,“那你还来?”

卓逸不由皱了皱眉头。

从小时候起,他就认识涟卿,很熟悉,也清楚她的语气和神色,方才那一声……

卓逸拢眉,没有回答。

涟卿也没有看他,而是继续低头吃着东西。

“你打算怎么办?”卓逸问起。

他带她来随州,无论去京中,回淮阳,或者是离开西秦都是折中处。

才出了这样的事,他没办法替她做选择。

从小到大,涟卿都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这种主见,是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被旁人左右的那种……

卓逸问完,涟卿也正好吃完点心,放下碗筷,轻声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有很多想明白了,也有很多没想明白,但还有更多的,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

卓逸眉头拢得更深。

“卓逸,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涟卿看他。

卓逸沉声,“你想做什么?”

涟卿伸手端起一侧的茶盅,轻轻放在唇边,吹了吹,轻声道,“淮阳郡王府,谁都不能白死。”

卓逸愣住,似是有些意外,也有些难以置信得看向她。

涟卿没有看他,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喉间轻轻咽了咽,然后,缓缓握在掌心之中,眸间盯着茶杯水面上的波纹,继续没有语气道,“娘让我离开西秦,不想让我继续留在西秦这段风波里,但却没想到,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谁都知道,淮阳郡王府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但偏偏有人,要将我们一家逼上绝路。既然都想要我们一家的命,我偏偏不要如他们的意,既然想拉我进西秦这趟浑水,那我就不走了。淮阳郡王府的血债总要有人血偿,无论背后的人是谁,也无论背后有多少人,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

卓逸诧异看她。

她放下掌心的水杯在桌面上,继续道,“小时候,爹娘带我去寺中,寺中的方丈说我身上有帝王气,爹娘吓得不轻,如今的天子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爹娘很清楚。我见天子的时候,天子特意再三问过我,是不是一定不要东宫的位置,我说是。但眼下不同了,我要这个位置……”

涟卿目光从水杯上慢慢看向卓逸,“我要做东宫,做天子,我不要再看到身边的人流离失所,也不要再看到淮阳郡王府的任何人沦为刀下亡魂,这笔血债,谁欠的,谁要还……一定要还!”

卓逸微讶。

涟卿继续道,“淮阳郡王府是南边的宗亲,这么多下人,仆从,包括我阿娘在,怎么会这么容被迷昏?府中有人有问题……”

卓逸看她。

她沉声道,“这些都不是巧合,都是有预谋的,淮阳郡王府的人,是好端端让人烧死的,活活烧死的,有人做了局,有人里应外合,有人想要我性命,有人想要我活着……这背后有多方博弈,还有猜忌,我虽然不能窥得全貌,但我心中隐约有数。”

卓逸低沉的声音道,“你想怎么办?”

“失忆。”涟卿看他。

他再度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我将计就计,说目睹淮阳郡王府的这场大火,但被人灌药失忆,失忆了,就记不起所有的事,旁人怎么试探,我都不可能记起,这样,他们之间就会相互猜忌,也会有各自的考量,这背后的人就会一个接一个出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替淮阳郡王府的所有人讨一个公道。”

“你要是真的失忆了,你怎么自保?”卓逸沉声。

她重新握起桌上的茶盏,轻声道,“会有人来找我,我信他……”

涟卿将手中书信递给他,“你替我,把这封书信送出去,他收到书信就明白了。这封书信就算被旁人劫走了,也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谁?”卓逸认真。

涟卿温声,“敬平王,陈修远。”

卓逸眸间微滞,陈修远,他是燕韩人,他怎么敢来?怎么会来?

涟卿继续看他,“再帮我传消息出去,我是被人灌药失忆的,卓逸,多谢你,千里迢迢从京中来淮阳,但是从今日之后,你不要再参合其中的事情了,老爷子说得对,平远王府,应当置身事外。”

卓逸攥紧掌心,“你就这么相信陈修远?他是燕韩敬平王,燕韩与西秦关系微妙,他敢来吗?能来吗?”

“他会来的。”涟卿笃定,“等有一日,你见到陈修远,就都明白了。”

卓逸淡声,“所以,你不直接告诉他实情,是因为万一你自己出事,他还可以全身而退,是吗?”

“是。”涟卿并未隐瞒。

卓逸起身,“那好,我等着见他,见他是不是真的会来。”

……

当药碗喝完,手中还残留着方才的药碗的暖意。

药性还未上来,涟卿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她还是隐瞒了卓逸一条,她失忆,天子才会重新权衡早前和她的谈话,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记忆,天子会想维护她,因为她的处境,会让天子想起早前的自己,天子有自己想弥补的遗憾,而这种想要弥补的遗憾,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武器。

她被人灌药失忆,所有的牛鬼蛇神都会慢慢付出水面。

她被人灌药失忆,天子才会亲自操刀,一点点,从背后将这些见不得光的揪出来。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天子也什么都没有,天子才会想要维护她,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所谓帝王心术,其实是心中最深的那份执念。

她会天子走完想走的路,她会在西秦这片乌烟瘴气的泥沼里,重新拨云见日。

她只能用天子这把刀……

胃中的暖意渐渐升起,也伴随着额头的冷汗慢慢渗出。

她躺回床榻间,脑海中的记忆,就似一盏盏走马灯,慢慢得慢慢得,在脑海中一点点抹去。

从陈蕴,陈影,卓逸,卓妍,到儿时起就一起玩闹的二哥,让他们不要打闹的大哥,还有永远站在她这边的爹爹,还有,会在她月事不舒服的时候,陪着她一道说话的娘亲……

这些,都一点点在心里擦拭而去。

还剩年少时,那道清逸俊朗的身影,在冬日的暖阳里,翩若出尘……

“冠之哥哥……”

冠之。

……

她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打抖,迷迷糊糊中,似做了一个冗长梦,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浑浑噩噩,又如白驹过隙。

漫长的画卷,一点一滴,如同浮光掠影,又在一个慵懒的午后,她看见那身天青色的衣裳,腰间环佩,掩不住一身清贵高然。

他的声音莫名让她熟悉,她转眸看他时,他也正好抬眸看她。她似是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五官,面容犹若镌刻,他看向她的时候,眸间仿佛藏了万千荣华,让周遭黯然失色……

她一定见过他。

在所有她见过的人里,他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

特殊到,她明明记不得,却仍然想靠近。

——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好名字……殿下的猫好像同我投缘。

——应当是吧,它好像喜欢太傅。

是啊,她也好像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