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暮色侵袭了大半片天空。
乌鸦扑簌着翅膀从远处飞来,落在一根枯枝上。也许那并不是一枝枯枝,枝上还有着仿佛被浓墨染过的树叶, 它似乎还在生长着。
可它死气沉沉的颜色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这是一棵枯死的树。
类似的树组成了一片树林,树林拥着一座教堂。教堂由黑石堆砌而成,很好地掩饰住了墙上历经岁月后留下的斑驳痕迹。
几只乌鸦停在树枝上,齐齐望着不远处的教堂,间歇发出几声刺耳的鸟鸣。
忽有脚步声响起。
这片似乎毫无生机的土地有多久不曾迎接客人了?受了惊的黑鸦嘎嘎叫着, 振翅飞进林中,深黑的枝叶藏好了它们漆黑的羽, 没一会儿几只乌鸦就消失在来者的视线中。
脚步声错落, 显然不属于一个人,这支陌生的队伍至少有三个以上的成员。
黑色的树林中出现了白色衣服的一角, 穿着白衣的人最先从林中走出, 他的同伴紧跟在他的身后。
有一个人面相看上去颇不好惹,像是城镇中游手好闲的不良青年的人四下看了看, 目光最后落到教堂上:“这就是这次的副本地图了吧?”
白逐微微颔首:“我们进去吧。”
教堂四周有一圈空地是没有树木的,走出树林后没一会儿就能走到教堂的大门前。
白逐的手已然放在门上, 快要推开时突然缩了回来,转身问他的同伴们:“你们记不记得第三个副本里的络腮胡子也提到过一个教堂?”
陈津啊了一声, 看上去什么都记不得了。
“络腮胡子说他的神像是某个教堂的神父给他的, 那个神父长得还和陆老板很像。”白逐道,“游戏官方似乎想设计一些有联系的细节作为游戏的彩蛋, 我怀疑这就是络腮胡子提到的那座教堂的。”
也就是陆仁这次的身份……很可能就是教堂里的神父。
你可答应过不会忘了我的。
白逐抿着唇, 系统很好地让他在游戏里的身体出现紧张时会有的生理反应,他的手心冒了汗。白逐既急切地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他害怕陆仁再一次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把他也忘了。
白逐深吸了几口气, 将教堂的大门推开。
门没有锁,饱经沧桑的在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声音。教堂内一片昏暗,没有点灯。它的顶部其实有着玻璃天窗,只是天窗不知多久没有清洗,厚厚的灰尘使得照进教堂里的光都昏暗无比。
地上有几块暗沉的光斑,而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走进教堂的客人。
白逐抬头看去,正巧对上神像慈悲的眼。
他看见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善神像。教堂有十几米,大约四层楼的高度,从内部看教堂实际上被划分为三层,楼层的中央被打通,让那座善神像得以矗立在教堂内。
可以说站在教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这座神像。
白逐又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踩着的是光可鉴人的黑石地板。第三副本的旅馆里,络腮胡子拿出的善神小像也站在一块镜子一般的黑石上。
倒影这一概念在这个虚拟的宗教里是无比重要的。
光线太暗,善神在地面上的倒影也显得模糊不清。白逐隐约能看见地面里也有着一个神,悲悯地微笑,手中拿着一把和地上神像一模一样的钥匙。
究竟是善神锁住了恶神,还是恶神将善神锁在了自己的倒影里?
白逐没有怎么思考,他低声对同伴们道:“去找人吧。”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陆仁,可是这座教堂怎么看也不像是住着人的样子。
即便光线差到了这种地步,肉眼也能看出这座教堂里遍地是灰尘。不知道地面是否是因为材质的原因显得稍微干净,至少其他摆件白逐等人都不太敢靠近,生怕走近了就呛自己一嘴灰尘。
白逐用手机照着明,靠近一盏壁灯。那是一只固定在墙上的三角烛台,材质似乎是黄铜。类似的灯墙上还有无数,只是上面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看上去仿佛十几年没有清理过了。
白逐越看心越凉。
居家这一技能点被陆仁点得差不多满了,他所待的地方总是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白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陆仁的副本场景这般脏乱。
也许是因为两个副本的间隔时间太短了,陆仁还没来得及打扫……白逐尝试着说服自己,但他知道有一件事让他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不安。
陆仁还没有出现。如果陆仁还记得他,那么他一定会在醒目的地方等着自己。
白逐想。
可是陆仁还没有出现。
教堂不大,又有近一半的空间被那座善神像占据,玩家们没一会儿就检查完了教堂的一楼,踏上台阶往二楼走去。
楼梯是开放式的,一扭头就可以看到那座神像。神像给白逐的感觉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那座神像丝毫没有给他神圣庄严的感觉,白逐只感觉到了压抑。
就像它投下来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台阶上的灰尘同样很厚,每走一步就能留下一个醒目的脚印。走了这一串路,玩家们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印,让人不禁再一次怀疑,这个教堂里真的有活人居住吗?
白逐最先踏上二楼。
打穿后的二楼只剩下一半左右的面积,从平面图上看大约像一个同心圆,内圆有着扶手防止人跌下去,看上去规格相同的房间绕成了一圈。
钟长雅轻声问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被她询问的许延正在犹豫,白逐却没有多加考虑,上前就要拉下门把——
“烦请稍等一下。”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那个房间锁住了。”
这声音熟悉无比,白逐猛地扭头看去。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走到了勉强有些许光亮的地方,白逐看见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眼角微微弯起,带着温柔的笑意。
衣摆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摇曳,又在他停下脚步时服帖地垂下。那是一件庄重繁复的长袍,以白金二色为主,像是各种作品中常常出现的神职人员的制服。
白逐的目光落在那人垂直腰际的长发上。
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人留长发也是这般合适的,他的模样如同他的性格那般温和,当乌木般的长发就这般垂下,他用一双温柔眼眸看着自己,再冷硬的心都能软了去。
“先前我待在四楼,听到门开的声音下来有些迟了。”来者歉然道,“教堂有一段时间不曾来人,平日懈怠了许多,是我招待不周。”
白逐没有说话。
“我叫陆仁,是这座教堂的神父。”神父微笑着注视面前的四人,“天色已晚,你们是来借宿的客人吗?”
白逐一直没有出声。
刚见到陆仁钟长雅便心道不好,现在更是觉得白逐心都凉透了。白逐不肯说话他们总不能就这样把陆仁晾在这里,钟长雅忙道:“我们想要在这里借宿几日……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了?”
“无事,”神父微微摇头,“我一人居于此处,教堂内还有很多空房间,并不打扰。”
他侧过身:“适合居住的房间在三楼,我带你们过去吧。”
神父在前方领路,玩家一个接着一个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白逐此时却是落在了最后。
钟长雅也放慢了脚步,落到白逐身旁,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没事吧?”
白逐摇了摇头,眉头却深深皱起。
钟长雅安慰他:“出点意外总是有可能的……你别难过,他之前能记起来,这一次他也……”
白逐看着她又摇了摇头,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钟长雅看见白逐的眼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这冷意让钟长雅也后背发凉。她和白逐从小一起长大,能够轻易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和心中的想法。钟长雅魂不守舍地跟了一路,快要走到三楼的时候,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钟长雅猛地抬头,看向走在最前面神父的背影。
……
“这些房间都是不能从外面锁上的,但是可以从里面反锁。”神父道,“每一个房间都可以居住,你们可以随意选择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