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金军倏然自周围散离，陆君实筋疲力尽的扑跪在地。

身周已是横尸遍野。

甚至有的尸骸已被白磷弹烧的只剩一具黑骨。

“陆帅！金贼都逃跑了！”

一熟悉的声响由远而近的传来，抬眼，陆君实竟一下认不出他是谁。

“你……黄云？”

只因他的大半张脸，尽是脓黄血泡。

“是啊，黄云，”他有些不明所以，继续回报道：

“咱营死伤近百，惨啊！”

陆君实和武庚气愤的朝南而去，欲找那马范温问罪！

眼下金军已尽数溃逃，他们竟还躲得这么远，瞧都瞧不见！

然而向南未几，他们却远远的只瞧见了稀疏的千余红袍。

武庚和陆君实面面相觑，满脸问号。

徐心月可算瞧见他们了，赶忙朝他们跑过来：

“陆帅，武帅，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出城迎击！”

“明明金军已撤，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出城的动静！”

“幸好咱诊候营和后勤营还有一千多人，闹着要出城闹了整整一天，他们这才乐意打开城门，放咱们推上投弹车出来！”

“咱前脚刚出来，他们后脚就把城门给闭上了！”

“幸好这炮厉害，把金贼都打跑了。”

闻言，陆君实拳头硬了。

徐心月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一看就是摇投弹车的转盘给磨的。

要命时刻，竟是诊候营的娘子军和全是伤员的后勤营救了他们。

陆君实终于理解了为啥武庚会觉得他可能会反。

这你他娘的！！！

“继续围攻，关门烤狗。”

武庚佛系一般调头往北，集结兵力堵在兖州南城门外。

火弹轮番射入城内，以火攻威慑城内金军不敢出城。

同时让陆君实派人去把徐州守军叫过来围城，免得北边还有其他路金军过来驰援，他们又要被打退龟缩回徐州。

那么这惨烈一仗，就也白打了。

两日后的晌午时分，十万徐州守军这才姗姗而来，将兖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范温和郑宗孟等文武官老爷，竟是坐马车尾后过来的。

武庚确认兖州城已被水泄不通的围堵后，这才携着陆君实一道去找马范温。

初一见面，武庚直接就是一拳砸在马范温脸上：

“狗怂！我扬州步军司死伤逾五千！”

“是你们害的！”

陆君实本以为那马范温应该会说些借口之类。

殊料马范温捂着挨了一拳的脸，笑呵呵的掠过武庚身旁，朝北走去。

然后他对徐州而来的禁军兴奋般喊话道：

“将士们威武！吾等已击退金军！”

“继续围困兖州城！夺回兖州！”

喊话完毕转身回归尾后时，马范温微笑看着他们俩。

也不说话，心情很好一般掠过他们身旁，钻进了专驾的马车里。

“呵呵，呵呵。”陆君实气笑。

徐州守军的攻城武备十分充足，有攻城车，也有扭力投石机、攻城槌。

还有冲车（撞门撞墙的器械）。

攻城塔（井阑）。

轒辒车（挖城底的车）。

兖州城楼被冲击的轰隆作响，可能是因为知道城内金军只有最多六万，且还负伤不少。

再加上扬州步军司“乐意”冲锋在前。

所以他们也变得勇敢了。

是夜，陆君实在后方营帐里啃着土豆，陆续传营正过来汇报死伤，他以纸笔记下来。

黄云进来时，瞧着他那半毁的脸，陆君实心情复杂。

“你去后勤营吧，养好伤了再说。”

而黄云却是笑了笑：

“咋，步帅这是瞧不起咱呐？咱又不是靠脸打仗。”

“方才诊候们帮咱上了药，肯定很快就能长好了。”

陆君实嗤嗤的笑，一些担忧的丧气话便也不合时宜了：

“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再赢一次，咱就升你当军都头。”

“好叻！”

黄云汇报了二十九死、六十余伤、其他的二百多轻伤可忽略之后，便顺手摸上一颗土豆走了。

最后进来的是徐心月，她的两只手只简单的缠了一圈麻布。

见他是在记录死伤，于是徐心月提议道：

“陆帅，要不我来帮您记？记死伤恐怕会影响您心情。”

陆君实想说，咱已是麻木了，最后只是笑了笑说道：

“好啊，给你记。”

“除了死伤之外，粮草统筹、战事记录、与扬州的交互文书，也都由你来记。”

感觉好像是被重用了？徐心月悄悄的心情大好。

……

围攻兖州的第五日。

兖州城门被冲车冲击的摇摇欲坠。

“呃啊！！”

忽然间，陆君实哪怕正在后方的营帐里，也听见了前线传来惨烈的惨叫声。

走出营帐来到围困前线，他瞧见不少禁军正身上着火一般蹦跳着往后逃。

而城楼上的金军正往楼下一盆盆的倾倒着滚烫的液体。

他掏出望远镜近距离察看楼上。

这才赫然瞧见那液体是何物——

却见城楼上正架着一排排巨大油锅。

一个个被扒得一丝不挂的男女老少，被活活放进油锅里。

以此熬成人油，用滚烫人油来泼洒楼下攻城的宋军！

此时此刻，陆君实清楚的瞧见一个哇哇乱哭的女童，被前后横拎着放进滚烫油锅里。

一阵凄厉的惨叫刺入陆君实耳膜，绵延持久。

叫喊了约莫二、三分钟，这才渐渐没了声响。

陆君实大脑里一阵嗡鸣，牙关紧咬着乱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