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易少时去私塾念过几年的书。
虽然他的母亲和父亲全都望子成龙,但周安易读过书之后,却更觉得读书实在是没意思。做官也没有挣钱来得有意思。
于是他就回家继承了家业,经营起了城中的一间酒楼。
前年的时候,他娶了自个儿开布庄的聪明娘子。他顶顶聪明的媳妇儿还给他生了个大胖闺女。
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安逸,富足,并且圆满。
就和他的名字似的。
今天,周安易特意陪自家媳妇儿出来逛集市,想给媳妇儿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哪知道媳妇儿买的那么十几二十件东西里,居然还有给到他的三五件。
想到这里,周安易那拎着东西跟在自家媳妇儿身后的脚步,就更嘚瑟了。
结果他这么一嘚瑟,就被人抢去了他手里拎着的那几盒胭脂!
那可是他媳妇儿千挑万选的五盒胭脂。
周安易见状,想也没想的就把剩下的那些东西全都放在了媳妇儿那里,追了上去。
谁能想到呢,他追着追着……就进了一个圈套!
抢了周安易胭脂的人把东西抛还给了他,但周安易这个大活人却是被两个壮汉给堵在了小巷子里。
可是那几个人做了此等事,却一个也没有遮住自己的脸。
而站在小巷子里等着他的那个人,则更是让周安易感到丈二摸不着头脑了。这人长得那么俊,又那么年轻,还比他念私塾那会儿见到过的郎君们看起来还要更有文气。
怎么就找人来堵他了呢?
而让周安易看到之后就觉得此人并非是打家劫舍之人的,便是曲云阔了。
他审视了周安易一番,而后说:“我想你应当已经有了结发妻子。”
“是啊。”周安易纳闷地说:“我是有媳妇儿了啊。”
曲云阔又说:“你还同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
周安易更纳闷了,说:“没错啊。”
怎料面前的这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竟是整个人都一下子冷了下来,吓得周安易心都有些慌了。
曲云阔便是在此时问他:“那你又为何还光天化日之下,就同另一名女子举止亲昵,才不过成婚几年就如此辜负于她?”
当曲云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觉出些许的不对劲了。
因为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的反应,实在是与他所应当有的,完全不同。
“谁啊?我同哪个另一名女子如此亲昵了?”周安易才说出这句话,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周安易凑近了些许,小声问面前之人:“兄弟,你不是要害我吧?你是不是藏了哪个女的在附近,想说我和她有奸情?”
说罢,周安易又环顾起四周,大声说道:“我告诉你,我媳妇儿她是不会信的!”
说罢,周安易便喊着“媳妇儿”,要去撞堵着小巷子的那两人。
那两人原本也不是做打手的,而是正经拿着朝廷俸禄的小武官,两人见此情形,便去看那位曲大人。见曲云阔示意他们放过那个小子,便也就让开了一条道。
周安易便是这么一路往外跑,一路喊道:“媳妇儿!莺莺!有人要害我们的夫妻感情!”
如此一来,小巷子里的这几人便都面面相觑了。
至于曲云阔,他也发现自己应该是弄错了。
孟瑶与那人……也并非是先前他以为的那般关系。
但曲云阔到底不是那么容易就会信了一个人所说的话的。他于是又令身边之人跟上周安易,看看他在那之后是否就回到了方才那名女子的身边,又是和对方说了些什么。.
皇城,
阅卷阁。
自本次科举考试的考卷被封上名字,并全都收上来之后,被任命为考官的官员们便都待在阅卷阁里,不准与外头的人互通消息,也不许出皇城了。
如今考试结果还未出,可圣上却是有些着心急了。
于是皇帝便让皇后命人给各位考官们准备了点心与茶汤,他自己则亲自来到了阅卷阁,前来一探。
“诸位爱卿,如今你们已在此处阅卷数日了。可有看到让你们眼前一亮之人?”
听到这般问话,几名考官互相商量了几句之后,便说起了这几日来他们所看到的,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文章。
说着,他们还取出了这些如今还被封着名字的试卷,同圣上说了那些策论中写得颇有意思的话。
在如此说出了五六人之后,本次科举的主考官便又说道:“除此之外,臣还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之事。”
“哦?说来听听?”
“不知圣上可否还记得,上两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上官大人十分不喜国子监内一些学生所用的太学体,并决心要整治他们一番。”
要起这些陈年趣事,皇帝当真还有些印象。
他令本届科举的主考官继续说下去。
“上上届科举的时候,我们的同僚上官大人凭文体认出了孔克。并将孔克与他的一众同窗一道刷了下去。等到了三年前陛下开制科的时候,上官大人听说孔克竟又来应考,很是生气,更决心要让他再落榜一回。”
当主考官把话说到这里时,阅卷阁里的人便都笑了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三年前,是上官大人亲自把他决心要刷下去的孔克点为了卷试第一的。
主考官又道:“陛下,三年前的那场科举,臣蒙圣恩,也有幸与上官大人一道阅卷。臣,也看到过孔克的那篇策论。”
皇帝听到这里,便问:“爱卿是想说,你还记得孔克的那篇策论?”
“正是。并且,臣也在这几天的阅卷中,看到了一篇策论,与三年前的孔克所写的……文体十分相近。”
这便十分有意思了。
要知道,孔克已经考上了三年前的制科,现在也绝无可能再来考一回了。
所以,这个和他文体相近之人,又是谁呢?
进士科的考试与其它科目不同,考生们往往会需要在策论中探讨国之社稷,因而这些试卷中的应题并不适合公之于众,更不应当被大肆宣扬。
于是在每次考试结束后,进士科的答卷,有些会被封存起来,有些则会被销毁掉。
考官中,有人很快就转过弯来,说:“兴许是孔克在国子监的同窗,或者是好友,学了他的文体,而后又用在了此次进士科考试的策论中?”
这倒是很有可能。
可主考官却是摇了摇头。
“臣觉得不像。依我看,此人的文章虽没有孔克写得漂亮,用典也没有孔克那样信手拈来。但同样的文体,却是此人更显成熟,也更真挚自然。细细读来,倒像是孔克模仿了他。”
“哦?”
主考官见圣上也对此感到颇有兴致,便拿起先前被他特意放在了外头的那份试卷,想要呈给皇帝。
但皇帝却道:“不必如此。胡爱卿,你就把那份考卷放在桌上,朕过来与众位爱卿一道看。”
说罢,皇帝便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摊开了试卷的长桌前,兴致盎然地与数位考官一道看起了这篇文章。
先前听自己钦点的主考官如此说这个人,皇帝便已是对其有些好奇了。
而现在读他写的策论,则更觉得……此人文风平易,用词简练,且不爱拐弯抹角,想要说的是什么,便写出什么来。读起来让人感到很是舒适。
除此之外,写出了这篇策论的人还会在一些地方让人读出趣味,更不住地笑起来。
如若三年前的孔克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写他的策论,那也难怪会得到上官文华的青睐了。这一看便是翰林院学士上官文华会喜欢的风格。
见圣上如此有兴致,有人便提议,何不现在就把这张试上封住了名字的封条给拆开,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皇帝却说:“这样不就无趣了吗?况且此次卷试的阅卷还未结束,各位考生的名次也未出来。此时便把封条给拆了,不是不合规制了吗?”
皇帝又道:“刚好孔克这几天回京述职了。他家又还离皇城不远。不如,就把他叫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的传信官得了圣上口谕,快马加鞭地出了皇城,找到了孔枢密使家,令其子孔克速速随他一道去阅卷阁答话。
留在阅卷阁中的考官们继续阅卷,皇帝则干脆让人把他的奏折搬来,就在这里变阅奏折,边等一出趣事。
只是皇帝刚刚看了那篇封上了名字的策论,现下就又回来看这些奏折,那可真是比对过于强烈了。
皇帝看了七八本奏折,便笑着摇头说道:“我可算是明白上官文华为何会那么喜欢这样的文体了。确是有过人之处。倒显得我手头的这基本奏折,难读了。”
又是片刻之后,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随后,被传信官带着一道骑马过来的孔克便快步走进了阅卷阁。
三年前孔克在制科考试时突然变换了文体,令“老仇人”非但没能认出他来,还把他给点为了卷试第一的事便是在此时又被旧事重提了一回。
然而不同的是,过去在孔克面前说起这些的,多是他的同窗友人。大家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多是对孔克抱着佩服佩服的态度。
可现在,阅卷阁里的这些考官们,每一个都不比他父亲的官位要差。
更遑论,圣上也在这里呢。
孔克自是不能像过去那般,为自己戏耍了翰林院学士一回的战绩全然是一副自豪的态度了。
他在皇帝的面前再次跪了下去,并道:
“回禀圣上,臣并非有意戏弄上官学士。实在是臣每次听闻陛下为社稷忧心,便也夜不能寐,希望能早日为陛下分忧解难。
“并且,臣也觉得,上官学士必定不是真的厌恶臣这个人,而是希望臣能够沉下心来,再好好地读几年圣贤书,并改去一些陋习。”
孔克先是替自己开脱了一番,然后表明了自己对圣上的忠心,又顺带捧了那个曾经一心要把他刷下去的主考官一番。
别人说这话,或许未必能有这般效果。
可孔克实在是年纪轻轻的,长相又很是俊朗,再加之他说起这番话来的时候,也是态度极为真诚。
于是阅卷阁内的考官们便无人想要出言怪罪于他,只问他那直接让上官大人对他态度全然转变了的文风与文体,是否是他自己重新想出来的。
如此问题,倒是真的让孔克感到有些心虚了。
“说来惭愧,那般文风,是臣向国子监里的一位同窗学的。那时臣已在国子监里协助老师批一些师弟与师妹们的课业了,便看到了她的文章。觉得很是清新宜人。”
在这些话之后,孔克其实还有一言想说。
只不过,那句话就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口了。
于是他也就只是在心里说出了这句:‘我觉得以我对上官文华的了解,能让他老人家看得顺眼的,应当就是这样的文体与文风了。’
皇帝本就觉得把孔克喊来这里,能问出些有趣的事。
现在一看,不真的就问出来了吗?
皇帝于是又问孔克:“所以孔爱卿的那位同窗,是何人?”
皇帝示意身边的宦官把那张依旧还封着名字的试卷,拿到孔克的面前,又问他:“你仔细看看,此人可就是你的那位师弟?”
“回禀圣上,臣说的那人……并非是师弟,而是臣的一位师妹,名唤孟瑶。”
说着,孔克便看起了这张试卷,又道:“而且这字……也不太像是我的那位师妹的啊。臣的那位同窗,字更秀气,但此人的字,很是凌厉。看起来……”
孔克话还没说完,阅卷阁内便有一位考官说道:“孟瑶?臣倒是知道国子监内有一位叫孟瑶的女学生,相当了得。”
孔克听到这话,面上的表情虽然绷住了,可心里却没能绷得住。
如果不是在圣上面前不可随意说话,孔克先前都想说可惜他这师妹上届科举没能考上明经科,应当是已经嫁人去了。
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考官中竟还有一人说道:“老李啊,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是不是那个写策论说若是粮食不够吃,便该让女子去读书的那个……国子监的女学生?”
孔克的眼睛里终于显出了震惊。
此时孔克已是满头满脑的疑惑了,完全想不到这到底应当是一篇怎样的策论。
而那两名知道孟瑶之名的考官便也同圣上以及自己的同僚们说起了那篇奇特的策论。
“这孟瑶也是胆子够大,她竟说粮食不够吃,不是因为种田的人不够多了,而是我朝承平已有近百年,人多了许多,适合种粮食的土地却是有限。”
“那关女子读书什么事啊?”
“她说女子读了书,便不爱一早嫁人了。既然没有一早嫁人,生的孩子便就少了。生得孩子少了,往后吃粮食的人,就更少了。”
孔克:“…………”
孟瑶?
你们说……孟瑶?
我认识的那个气质温文、长得颇为秀美、举止也挺端庄的……孟瑶?
前几天的时候还在沿街的布庄里头怀抱小孩的,孟瑶??
孔克再次低头看向那张试卷,看看那平易简练之言,那立论正大之句,到真有点像是孟瑶会写的样子。
但再看看那凌厉的字,却觉得……这写字的人,仿佛跳起来就能把他打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今天,是孔克怀疑人生的一天!
同样是今天,我还给我挺喜欢的一个古言梗写了文案。
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我的作者专栏先收藏一下呀!说不定下篇就写这个了呢.
《北朝贵女的质子》
文案:
谢凌霜身为北朝贵女,皇后是她姨母,受满朝称颂的大公主是她表姐。
而她则有着星辰都为之黯淡的美貌。
比她身份尊贵的人身上责任太大。
能欺负到她的人全都爱她。
和她不对付的都没她招人喜欢。
谢凌霜每日就同她的朋友们一道骑马射箭,宴饮歌舞。
某天,她听说南朝送来的质子,容貌更甚于她。谢凌霜抄起家伙,和她的青梅竹马们一道骑马去看。
却见她的对头正在伙同一群胸大无脑的酒囊饭袋,将一脸上有着新鲜鞭伤的少年推进了酒池之中。
这是谢凌霜从未见过的样子。
倔强、不甘、破碎,却又危险。
当然,也很美。
谢凌霜用弓挑起那南朝质子的下巴,问他:
“听说你是南朝皇帝的小儿子?在你被杀之前,你可需要一个贵人,来保护你?”
直到好些年后,谢凌霜才知道,她捡回来的,不是一只浑身湿透还要对人张牙舞爪的小猫。
他是危险的狼,是能翱翔于天的雄鹰,也是真正的龙。.
感谢在2023-08-1722:37:48~2023-08-1821: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旌铮60瓶;rjess34瓶;yello??靓仔、花玉央10瓶;懒不夏6瓶;c&a、抹茶味儿的可爱多、松果、随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周安易少时去私塾念过几年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