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即是说,他选到哪把扇子,扇子上写的那句话就是与他有缘。
陈玠便认真了起来。
他看向孟瑶捧着的那十几把扇子,想要通过合上的扇面猜一猜里头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但陈玠才伸出手去,就注意到了原本就已被他握在了手中的那把扇子。
这是一把叫他看不出与其它的扇子有何不同,却又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让他在第一次选择时就拿起了的扇子。
想到这里,陈玠的心中感到了些许的酸涩,可他看向手上的这把扇子的目光却是更为温柔。
“孟师姐,我就要我手上的这一把扇子吧。”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既然我第一次拿起的是它,就不该再把它放回去,再去选别的。”
如此,陈玠就将扇子展开。而孟瑶赠予这把扇子的主人的话,便也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率性之谓道]
此句出自《中庸》,不同的学派对这句话的解释各有不同。于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在不同的心境下看到,便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而当此刻的陈玠见到这句话,则就有了福至心灵的感受。
他也会觉得,这句话之于现在的他,意思便是:人生在世,还当遵从己心。
孟瑶也便是在此时说道:“看来这句话和你有缘分。在你还什么都没想的时候,拿起的就是它。”
而后孟瑶才又向陈玠道了一次谢:“也多谢你在放榜那天,冒着雨去替我看了榜,还特意来到我家中告知我那个好消息。”
说罢,孟瑶便把那些扇子又包了起来,并要转身回屋了。
但陈玠却是在此时着急地叫住了孟瑶。
“孟师姐。”
陈玠看向孟瑶。他原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孟瑶的。他还想要同将那套书赠予给他的孟娘子秉烛夜谈。
毕竟,等他再能见到孟瑶的时候,都不知得是多久以后了。
然此刻他却只是着急说道:“我听说了你在殿试那天对圣上说的,你之志向了。我……”
见孟瑶又转回身:“我……很羡慕你。”
孟瑶笑了起来,她与陈玠的交往不深,更不了解陈玠。
她还以为眼前的陈小郎君也想要去很多的地方,见很多人,做很多的事。
“如此,你便在国子监里好好念书,争取也早日中进士。”
可陈玠听到这句话,却是一下子就低下头:“可我连自己能在这里待到哪一天都不知道。”
陈玠又道:“我是羡慕孟师姐……可以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并且也马上就能启程了。”
他想要假装。假装自己正在说的,并不是一件让他那么的在意,又仿佛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事。
可他到底刚刚才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哭过,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此时他越想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越是会难以自已。
于是当陈玠再开口时,竟是又红了眼睛,也说出了他不该为外人所道的:“可我……和自己有关的决定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等着别人的所思所想。也永远都只等着别人决定我的去留。”
孟瑶自那日在家门口见到陈玠,便感到这应当是个家中门第颇高的小郎君。
可未曾想,他会在今夜与自己说出这般的话。
如此,孟瑶也觉得她有很多疑惑可以问陈玠了。
可他们之间没有这般的深交,陈玠也显然是一时伤感,说了他或许不该对自己说的话。
在这般情况下,她若继续再问,便非是君子所为了。
于是孟瑶只是说:“可你总有别的想做的事吧?一些并不很难,却让你也想去做的事。比方说,你想好了每日都寅时起,而后你真的就每日寅时便晨起读书,一段时日之后,你自会觉得高兴。”
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孟瑶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又譬如说,过去我父亲总觉得好的女郎不该像是我这样的。他认为和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才是女子应当成为的样子。哪怕我读书读得很好,他也要叹我不如姐姐听话,更不如姐姐性子柔顺。认为我姐姐堪为我之表率。”
此时的陈玠依旧还沉浸在先前的情绪之中,也沉浸在他那不受自己所控的命运之中。
但孟瑶所说的,她父亲的观点却依旧让陈玠很不认同。
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孟瑶就已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孟瑶说:“于是他越让我学我的姐姐,我越是和姐姐反着来。每回我这样做的时候,我也会很高兴。而现在,我更是证明了我的坚持和我的喜好都是有意义的。我也必定会得到天下的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将来和以后。如此,我更是高兴。”
说完这句话,孟瑶便只是看着才和她相识了没几天的新同窗。
待到陈玠仿佛想到了什么的时候,她便示意陈玠别开口,也别告诉自己。
孟瑶无意去探究陈玠更多的秘密,只对他说:“陈玠。你总会想到你想要做,又真的能做的事的。”
这一夜,孟瑶屋子里的灯亮到了很晚很晚。
而陈玠则也未有在回房后便睡下了。
他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将这把与自己有缘的扇子展开,并看着上面的那句话,看了许久许久。
[率性之谓道]
十一已替自家的郎君整理了许久的东西了。
他见自家郎君坐在那里也不动,也不看书,就只是对着那把新得来的扇子沉思许久,便猜测殿下应当还在难过。
十一:“郎君,奴已替郎君把这几日的课业也都理好了,郎君可否要过目一番?”
见陈玠未有搭话,十一便又试着说道:“兴许……圣上看了郎君这几日的课业,会满意的。”
陈玠这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他说:“父皇这是在提醒我,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了。若他一直这般冷待我,我便不会再认定自己是他的大皇子了。如此,也就不会生出异心。”
陈玠合上扇子,而后道:“往后,不管我的课业做得有多好,他也都不会去看的。想要让圣上喜欢,太难。我不若想想,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陈玠就对十一吩咐道:“你去给我找一艘能去荆湖的商船。孟师姐要去荆湖南路上任,先走一段陆路虽能快些,但总归没有直接走水路来的安逸。”.
在回到盛京等待了十余天之后,曲云阔终于等到了一纸调令。
他被升任至陈州的知州,且需在十五日之内启程。
早在前几日进宫时,圣上就已经与他言明,在下一个三年期满之后,无论如何都会将他召回盛京。
可曲云阔得到了如此圣恩,却依旧没有觉得有多高兴。
在得知孔克所说的那篇策论真的出自于孟瑶之手时,他意外过。
殿试日那天,孟瑶回答圣上时所说的话,他听到了。
曲云阔本以为,这只是已然发生了的一件事而已。
他看到,也知道了。
如此便是全部了。
然而过了数日,他却在练琴时突然就又想起了那一幕。
紧接着,他便又想起了那一日殿试时的情形。
一次,两次,三次,五次……
仿佛过去的时间越久,有关那日的记忆便会越来越清晰,更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那仿佛是在他的心里敲起的一段鼓声。
鼓声越敲越快,也越敲越响。令曲云阔终究无法再将其忽视下去了。
在武康大街上的那次偶遇之前,他已起码有三年都未曾见过孟瑶了。
而当曲云阔偶尔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意外。
那或许是因为,他与孟瑶交好时的记忆依旧还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个月似的。
这三年他在外做官,并未与孟瑶有过任何联系。
但在曲云阔的心里,他觉得孟瑶一定还在国子监里。又或者,孟瑶起码一定会在盛京城里。在一个只要他回京述职,便有可能会看到的地方。
曲云阔曾想过一幕情形。
——他的这位曾经的友人会在今年考上明经科,而后在等待任职的时候,寻一书院,当一位教书娘子。而他则会在回京经过时,恰好听到那个书院里的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那便是曲云阔在此次见到孟瑶之前所能想到的,属于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
是,他们之间已很久都没有交集了。
可现在想来,他与孟瑶交往的那段日子,其实已是属于他的,很重要的一部分过去了。
而现在,孟瑶却就要走了。
她即将离开盛京城,去往荆湖。
或许三年后,他们能得以再见。
又或者,即便再过两个三年,他们也不会再见到了。
他们就像是水道上的两条小舟,未有相触,就将相错。
从此以后,他们越走,便会相距越远。
其实,他与孟瑶之间似乎早就已经没有当年的情谊了。
只是当曲云阔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不应当。
并不是说他们的这份渐行渐远不应当,而是他们不应当分开得那么容易,更不应当……连一份真正的结束都没有,便让一切都已成过往。
他和孟瑶之间,甚至都未曾有过哪怕一次的争吵,便已成了今日这般。
当曲云阔试图去回忆自己最后一次与孟瑶好好道别是在何时,他才恍然发现,那竟已是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他已想不起当时的自己究竟为何会独自一人,在天还蒙蒙亮时就已到了城外的风波亭。
他也想不起那时的自己究竟弹了许久的琴,才让孟瑶在还未看到他的时候,就已听到了他所弹出的琴音。
但当曲云阔想起那些的时候,孟瑶那极为不舍地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看他的情形却依旧会浮现眼前。仿佛他永远都不会忘了一般。
曲云阔在自己的桌案前坐了许久。
连眼前的茶盏都在冒着会动的热气,可曲云阔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只是记忆的鼓点却是在他的耳边,也在他的心里继续敲着,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
最终,他走出客馆,并骑上马,向着孟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真的要休息一天啦,让脑子休整一下,再整理一下剧情。
以及有关这篇文,我还是想要尽可能写得好一点的。所以之后还是会偶尔有需要休整一下的时候,盘盘剧情,对对资料。
如果我不能在前一天就告诉大家,我就尽量在晚上九点半之前发通知。.
大家追文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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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也即是说,他选到哪把扇子,扇子上写的那句话就是与他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