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飞此时说的,都是生起气来后的无心之言。
他也就是这样的脾气。
可曲云阔先前在皇帝面前所说的那番话,却是他有心斟酌过的。
孔克知道其中的原委,自是想要替好友说两句话的。
但他才只是说出了一句“你这人怎么”,便被曲云阔拦了下来。
苻飞说出了心里话,觉得舒坦了,便也就舍得走了。
他才不管被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的曲云阔心里会怎么想呢。
然他才走了没几步路,就在前面看见了先前来庆阳县宣旨,而后又和他一同回了盛京城的那名内侍,刘继来。
“刘公公?”
“苻将军,你可真是让人为你捏了一把汗啊。”
“此话怎讲?”
“你可知如今曲大人在陛下那边,是多能说得上话的红人吗?”
“倒是听说过一些。可那又如何呢?”
苻飞虽是武将,也已经出了盛京城好些年了,可他绝不是个傻的。
见此刻身旁之人是先前已与之相处了一阵子的刘继道:
“我可是个武将。武将第一回进盛京,就让圣上身边的最红的文臣对我另眼相看。这好像,也不好吧?”
这倒是让刘继:“倒是奴……愚笨了。”
“怎会怎会?刘公公这是关心则乱呢。”
刘继起了话,便也就干脆给他带起了去宫外的路。
在这一路上,刘继起了皇帝对他的器重。
“苻将军可知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什么来头吗?”
苻飞看了一会儿自己身上的这身显然并不合身,也让他感到胳膊那里舒展不开衣服,摇了摇头。
“这是宫中为大皇子备下的衣裳。”
刘继来又道:“大皇子如今常年都在封地待着,一年也就回来一回。但圣上还是很关心大皇子的。
“如今圣上既能把大皇子的衣服借给苻将军穿,定是对苻将军十分上心。苻将军年纪轻轻就立此奇功,日后的前程必是不可限量。”
这番话让苻飞的心中有了许多的疑惑。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未听说过宫中还有一个大皇子。
也不明白圣上怎么就把一位皇子的衣服借给自己穿了。
但他想要问出的问题到底还是只停在了嘴边,未有说出口来。
苻飞也只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对刘继来说了一声:“多谢。”.
刘继来一直把苻飞送到了宫门口才回去。
而在皇帝那里,他则已经听说了苻飞在宫中拦住曲云阔时所说的那番话。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回圣上,当真。”
皇帝先前就已感觉到了,这苻飞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只不过他既已知道曲云阔是什么官职,在如今的朝中又是有着怎样的地位,却依旧去同曲云阔说了这般话语。
这倒是让皇帝感到有些意外。
但……如此倒也不错。
孟瑶以小小知县之职,便在北疆立下如此功劳。
这阵子以起了孟瑶的好话。
若是连曲云阔都为孟瑶说起了好话,并同孟瑶有了不错的私交,那他便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今后该如何用孟瑶了。
若是认真地想一想……
孟瑶其实是与曲云阔曾经同在国子监上学的同学。
两人考上进士的年份,也仅是差了一届科举。
然这两人的路子,却是截然不同。
曲云阔的生父不详,母亲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改嫁。
他的继父则是一名小小的县尉。
曲云阔出身寒门,在朝中也是毫无根基,却屡次遭到破格提拔。
这样的人,是最易遭受同僚眼红以及攻击的。
他为了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必定得倚仗圣恩,也不计代价地抓住这份圣恩。
是以,天子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到。
也即是说,他的利益是完完全全地和皇权捆在一起的。
有许多会得罪人的事,也注定得交由他去做。
而一旦他行差踏错。
又或者,是失了圣恩。
那么,自然有的是想要对他落井下石的人。
而孟瑶……
她则是开朝以来第一个立下如此功绩的,知县。
要论出身,她可是比曲云阔要好太多了。
但她的父亲又偏偏与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并无瓜葛。
孟瑶在考中进士之后,先是去了荆湖南路做了一个节度判官。
而在她的这一个任期中,又是在庆阳那么远的地方当了个知县。
这也就让她和朝中的任何一人却也都无利益之争。
而她此时所拥有的官职也实在是太低了。
未得重用,却先有了名望。
以至于,谁都愿意为她说一句好话。
也是谁都想要去拉拢她。
对于孟瑶来说,她自是有退路的。
并且她也注定了不会像曲云阔那样——皇权想要如何,便为皇权做到些什么。
此时皇帝已见过了苻飞,觉得此人对孟瑶虽有一腔情谊在,却也不像太是对其有着爱慕之意的。
在这名年轻的武将屡次说起义姐的时候,也都是坦坦荡荡的。
眼下苻飞还未得封赏,却是已将盛京城里的官家娘子们得罪了大半。
倒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他了。
正当皇帝思量着的时候,底下人便来禀报了。
——苻飞将军在出了宫之后,便直奔孟府了。
原本,皇帝对于孟瑶的猜疑还稍稍缓和了些,也开始思量起他究竟该给孟瑶赏些什么,又是该给她升什么官。
但这份禀报却是让皇帝的目光又冷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