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带着姐夫的母亲一同前来拜会,她？

孟瑶这几年一直都在外做官，这样的亲戚往来之事，她早已生疏。

可仆人在通传时所说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不太对劲。

她的庶姐已然去世一年多了。

姐夫听闻她回盛京城了,便急忙过来看她，这样倒还能让人称赞一句有情有义。

可……过来看她,为何要把自己的老母也给带上呢？

尤其韩牧自己都已年纪不小，他又还是韩老夫人的第四个孩子了。

那他的母亲……可不得就快要到古稀之年了吗？

孟夫人其实也觉得有些纳闷，但她看到女儿的犹疑，还是解释道：“其实,这一年你回来了,就赶忙过来。倒也是有心了。”

孟瑶则说：“母亲说笑了，我这位姐夫今年应当已经四十二岁了。娘,你可千万别叫他孩子了。”

这下，孟夫人倒是被女儿给逗笑了。

如今到底已不是当年了。

哪怕是孟老爷，也不会再将自己的这个女儿当成是可以随他的心意去摆弄的,小丫头了。

即便韩牧在孟璃去世后反而来他们的府上拜会得更加勤快了。

也即便他此次是带着家中老母一同前来的。

可孟老爷和孟夫人还是决定自己先去看看。

他们也让女儿稍事休息,之后她愿意出来看看便看看。

而若是女儿不愿意出来，那便不出来了。

如此安排自是合孟瑶的心意的。

要知道她毕竟是官身，所拥有的经历又与其他才刚刚做官几年的人很是不同。如今她则更是在立功之后首次回盛京城,也还未见过圣上。

韩牧虽说是她的姐夫，可韩牧的大兄却也是在三司任职之人。

如此，这韩牧她见还是不见，自是得稍稍思量一番的。

孟瑶的母亲和父亲去前厅见韩牧与韩老夫人了。

而孟瑶……她则把自己的贴身侍女绕梁派出去，让其帮自己听听韩牧此时上门拜访,究竟是想要和他们说些什么。

那些自庆州城带回来的行李,已被放到了孟老爷和孟夫人特意给女儿留着的主屋里了。

当孟瑶坐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她便回想起了与韩牧有关之事。

她其实是见过自己的这位姐夫的。

只是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应当是愤世嫉俗的模样。

她最要好的朋友瞧不上她，和她断绝来往了，并同别人一道考上了进士。

而她则被落下了。

她最为敬重也最为亲近的长辈去世了。

她心中明明悲痛，却还要看着府上因为长女的出嫁而张灯结彩。

而偏偏，她的这位看起来如此平平无奇的姐夫，还要在陪着新媳妇回门时，对她这个正在国子监念书的妻妹摆出好为人师的模样。

如此说来，她与她的这位姐夫，应当是谁也没给谁落下一个好好的最初印象。

可是为何呢？

为何韩牧现在会如此殷勤？

难道，就因为她在回京之前，已然兼任两州的知州，看起来前途无限的样子吗？

正想着呢，绕梁便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娘子！娘子，绕梁在那儿听着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为何？”

“这韩家的人，在和老爷还有夫人打听您现在有无婚约在身呢！”

这……？

孟瑶不禁疑惑道：“可我不记得韩家还有比韩牧年岁更小的嫡子了啊？他们这是……”

孟瑶话才说了一半，就反应过来。

而后她立刻起身，道：“你随我一同过去。”

孟瑶快步走到此时正在会客的前厅。

当她出现在韩牧与其母亲面前的时候，脸上不仅未带丝毫笑意，神情也甚至都称不上柔和。

可韩牧的那位已然满头白发，却依旧穿金戴银，打扮得极为富贵的母亲却是在看到孟瑶时，眼睛都发亮了。

“这位想必就是孟二娘子了吧？”

孟瑶先是对韩老夫人笑了一下，而后又对坐在其边上，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的韩牧点了点头。

她对到访的客人行了一礼，而后道：“庆阳知县孟瑶，见过韩老夫人，韩家四郎。”

说罢，孟瑶便来到父母亲的身边，坐了下来。

孟瑶自然不是韩老夫人曾拿捏过的那些后宅妇人，更不是外头正在议亲的十几岁的小娘子。

此刻孟瑶看起来态度温文，却自有一番气度在，与柔静二字毫无关系。

若非孟瑶与孟璃的确在外貌上有那么一些些的相似，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这两人竟是一对姐妹。

只是韩老夫人毕竟也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许多话，更年轻一些的妇人说不出口，然她却是说得出的。

“先前老身那四儿媳就和我们夸过二娘子许多回，说二娘子蕙质兰心。如今一见，老身竟只觉得阿璃夸得，还不够呢。”

孟瑶原先已在见礼时以她“庆阳知县”的这一重身份来自称了。

可韩老夫人再说起她时，却还是以“二娘子”来称呼她。

这便让孟瑶只是垂下眼睫笑了笑，却是未有说话了。

韩老夫人又接着说道：“我家大郎在多年前就已考取了功名，现在正在三司任职。”

韩老夫人在提起她的大儿子时，态度很是倨傲。

但孟瑶却是知道的，韩家的大郎如今已五十多岁了，可他在三司的官职，却还没有只有他一半年岁的曲云阔高。

于是孟瑶端起茶碗的动作顿了顿，却是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抿了一口茶。

“是以，老身也听我家大郎说过，朝廷的官员在外做官时，是不能与当地的老百姓结亲的。

“老身心想，庆州这个地方如此偏僻，当地应当也是找不出几个官户的。以至于……二娘子这般的人，竟也耽误到了此时。”

“母亲……”

此时的韩牧看起来可真是颇为局促。

孟瑶却是并不在意，对韩牧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当孟瑶又转向韩老夫人时，她便说道：“韩老夫人听说的这件事，并不准确啊。”

这句话倒是把孟老爷给说得有点懵了。

他竟不知女儿说的这件事“不准确”，到底是“不准确”在哪里。

只听孟瑶说道：“根据我朝律令，在外当官者，确是不可迎娶当地百姓之女。可我却未曾听说，在外当官者不能嫁于当地百姓之子的。是以，孟瑶这些年来未有婚嫁，并非不能，而是未曾有这样的意愿。”

其实韩老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孟家的人大致就已经明白她此次前亲的了。

只不过……就连孟夫人都未曾想到，韩老夫人到底想要替谁给孟瑶说亲，而她的女儿，又为何对这位老夫人如此不客气。

可孟瑶却是已经隐隐猜到几分了。

于是她便直截了当地问韩老夫人：“不知韩老夫人提起此事，是何故呢？”

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晚辈如此四两拨千斤了几回，一般人或许已说不出原先就已准备好了的话了。

怎奈何韩老夫人对于让孟瑶进她韩家的家门实在是势在必得。

于是她也就把老脸给豁出去了。

当她再要开口时，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了的韩牧便抓住了母亲的手，且声音很小，却是很用力地唤了一声：“母亲！”

韩老夫人对韩牧笑了笑，而后就把她儿子的手拿开去，更对孟瑶说道：

“我这四儿媳去得早，留下了两个年纪还这么小的女儿，让我这位老夫人看着都心疼。只是我家四郎年纪还轻着，总是还要娶亲的。

“可是娶外人吧，就是会让人担心，担心她照顾不好原配夫人的两个女儿，更担心新媳妇会苛待了她们。

“是以……老身便斗胆亲。”

这下，韩老夫人的话就说得足够明白了。

她想要让孟瑶嫁给韩牧，作为韩牧的继室。

这可真是让孟瑶感到好笑。

当她在庆州立下如此功劳时，所有人都夸赞她年纪那么轻，就已有如此作为。

可当她回了家，让人考虑起她的亲事时，便会让眼前的老夫人觉得连她那么老的儿子，都足以与之为配了。

韩老夫人的这番话一说出口，孟老爷自然是气得不轻。

但他还未说话，便被自家夫人拉住了，示意他别开口，让女儿自己说。

孟瑶便也在此时开口说道：“我曾听姐姐说，韩牧在家中每日都会于书房中读书四个时辰。”

韩老夫人连忙说道：“是啊，每天四个时辰，不论冬雪夏雨，每日俱是如此啊。”

孟瑶又道：“可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呢。除去读书的这四个时辰，他还有八个时辰。怎的连自己女儿都照顾不了，也管不了别人是否苛待他和我姐姐的女儿呢？”

孟瑶的这几句话便已是说得不怎么留情面了。

可韩老夫人偏偏受住了孟瑶的这番不客气。

并且，韩老夫人还在认真想了一想之后，打开天窗说亮话道：

“若是孟二娘子愿意成为我韩家的媳妇，老身便做了这个主，让四郎放弃考取功名，以后就只跟在二娘子的身边。二娘子到何处做官，他便同二娘子去到何地。”

韩老夫人又道：“老身知道，我这儿子和二娘子相比，着实是有些不争气，也不成气候了。可若是同二娘子一样有前程之人，又如何能跟着二娘子四处为官呢？”

如此看来，韩老夫人倒真是个能做事的人。

为达目的，她可进，亦可退。

然而不客气的话，孟瑶还能有呢。

孟瑶问道：“哦？可我听说，韩牧还是有着三房小妾的。怎么，我孟瑶寻个夫君，还要让他带着小妾，一起花我的俸禄，住我的宅子吗？如此之事，韩老夫人不觉得荒谬吗？”

当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时，韩老夫人便不像是在说一门亲了，而更像是在极力促成一笔足够划算的买卖。

毕竟了，孟瑶才进入官场数年而已。

可她的政绩，以及她所立下的功劳，就已经能让去世的庶姐都被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了。

若这样的一个人，能成为他们家的儿媳妇，为他们家增光添彩，那么韩老夫人自是怎么都愿意的。

于是韩老夫人便干脆利落地再次“让步”道：“那便让四郎的妾室全都留在盛京，代四郎对老身尽孝如何？”

这句话一出，孟瑶便真的笑出声来了。

见此情形，韩牧连忙让母亲切不要再说了，且他还对韩老夫人连说了两句：“母亲，算儿子恳求您了！”

在那之后，韩牧便低下头话的机会。”

孟瑶看了他好一会儿。

见这个已然显出了些许老态，身形也已走样的男子是如此谦卑地同自己说着恳求，她到底还是同意了。

于是韩牧连忙让母亲到马车上去等他片刻。

韩老夫人原本还不太愿意，生怕自己的这个儿子劝服不了对方。

可是转念又一想，觉得他们两人能单独说会儿话这也是不错。这才同意。

至于孟瑶这边，孟老爷和夫人自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可偏偏，他们还没法把自己不放心的究竟是何事说出口来。

孟瑶却是拍了拍母亲的手，说道：“没事的，这是我自己的家里，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孟瑶便又看了韩牧一眼，道：“银国女王我都能独自面对，何况韩牧？”

在周围的人全都离开之后，孟瑶便在主座上重新坐下。

现在她的父母亲已然不在此处了。于是当孟瑶重整衣襟之时，她便不自觉地展现出了更强的气势。

是，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对她有所求的，身形比她大了很多，也比她年长了很多的男子。

可那又如何呢？

当孟瑶把目光重新放到韩牧的身上时，她的这位姐夫竟是没能控制住地一激灵。

而后他便听到孟瑶对他说：“我姐姐才去世一年，韩四郎便已想要迎娶继夫人了？这也未免太着急了吧。怎么，你就如此患己无妻？”

孟瑶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叹道：“还当真是薄情寡义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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