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婉约,一举一动却如此惊惧可怖,令人胆寒。
程梓不敢再看,哆哆嗦嗦地移开目光,观察床四面挂着的东西。
佛珠、长生灯、道家法器……
一堆零零碎碎的玄学物品,新得好像上周才出厂,却没有哪怕一样起了作用。
女子对它们视若无睹。
“姬家人为姬昶寻了很多名医,很多大师,这些就是他们的努力之一。”仿佛听到程梓的疑惑,临江仙在几乎和女子贴脸的情况下,轻声为他解答,“但他们的努力也到此为止。入夜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留下照顾他。”
“喵……”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程梓强忍着害怕应道,虽然他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滑稽和讽刺。
他缓了一会儿,没有去看女鬼的下一步行动,抬头贴到临江仙耳边,小猫嘴巴蹭着他玉白的耳朵问:“喵哇呜?”
这个女鬼为什么会找上姬昶?她会杀了他吗?
“她不是普通的女鬼,是怨鬼。生前冤屈在她死后催生了浓重的怨气,因果未绝,怨气不散,连天道也不会阻止她结束这份怨念因果,所以被怨鬼盯上的人,基本上可以算是没救了。”
临江仙平淡地解释道。
程梓一愣:“喵呜?”
所以她有至今无解的冤屈?
“是。”临江仙的耳朵渐渐发热,从耳根处开始泛红,面上却无波无澜,“但她找错人了,姬昶并非她真正的复仇对象,而是害死她之人抛出来的挡箭牌。”
“喵?”
惊讶让程梓忘记了害怕,他猛地扭头看向床上,见女子眯着眼,嘴角咧到耳上,露出一个怪异恐怖的笑,又被吓得贴回原位。
“姬昶身上有那个人转移过去的怨鬼因果,他若死,这段因果会被斩除,怨鬼也会消散——天道不管怨鬼复仇,但复仇途中,怨鬼若是伤害了无辜者,就会失去转世的机会。”
临江仙红着耳朵继续说:“橙子,你希望这件事到此结束吗?”
“喵呜!”
不要!
程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在另一个选项里多犹豫一秒,都是对他良心的不尊重!
临江仙垂下眼帘:“你想拨乱反正,让她找到真正的仇人,哪怕会因此死很多……虽然不清白,但也罪不至死的人?”
“喵……喵喵喵。”
不对,话不是这样说的。
程梓思索了片刻,认真地摇头,靠着他的耳朵低声喵了一段。
这个世界的天道不保护恶人,所以允许怨鬼这类存在复仇,同时也为这个复仇制度进行限制,以及制定了惩罚机制。
现在有人钻天道的空子,试图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利用无辜者替自己挡灾,保下自己和一系列与怨鬼有关的恶人的性命,这原本就是需要纠正的事。
程梓无法决定谁该死谁不该死,也无法判断那些恶人以后会行善赎罪,还是继续为恶人间。
他只想让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让有冤者申冤,有仇者报仇,犯下罪孽的人付出代价。
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既然这是天道的慈悲与公正,那就把一切交给天意吧。
临江仙听完沉默了很久,坐在床边的女子也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姬昶发了很久的呆,脸上依旧笑着,却看不出一点笑意,更完全没有解脱之感。
“好。”临江仙轻吐一口气,捏着程梓的耳朵搓了搓,“如你所说,让一切回到正轨,交给天意。”
程梓点点头,忽然眼神一凝。
他看到临江仙不知为何变得通红的耳朵,好奇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又捏了捏。
“……”
临江仙攥住他不安分的小爪爪,耳朵更红了。
……
远在春城百里之外的官道上走来一支车队,今年秋闱的榜眼外放到更远的冬寸城担任府主之职,车队里除了他与家眷,就是负责护卫他的士兵。
车队来到分岔路口前停下。
其实这两条路都可以去到冬寸城,但左边这条中途会绕一点路,经过春城。
负责护送榜眼赴职的赵将军调转马头,到榜眼所在的马车旁询问他想走哪条路。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传出一道温润如玉的声线:“走左边的路吧。离赴职日还早,我想到春城去祭奠一位故人,也顺路拜访姬家的朋友。”
“是。”
赵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现在往春城,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们正好可以休整两天,补充一些吃食酒水再出发,不会耽误什么。”
“咳、咳咳……但凭将军安排。”榜眼轻轻咳嗽着,声音里透出一丝虚弱。
“相公,来,喝口水……你的病还没好便这么长途跋涉,要多多休息才好。”
“娘子,多谢你……”
赵将军听着里面的夫妻两人好像要开始说体己话了,便识趣地策马离开。
万千星辰闪烁于旷野之上,但无人发现有一颗格外明亮,格外炽盛,仿佛已经燃烧到最盛之时,即将坠落。
与此同时。
“阿嚏——”
姬道倚在窗前,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吓得正在练习策论破题的姜书客手一抖,把一个快要写好的字错了笔画。
“怎么了先生?”他郁闷地问。
“没事儿。”姬道捏着鬓角一缕碎发搓了两下,脸上泛起愉悦的笑意,“就是想到有些牲口要倒霉了,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想喷嚏。”
“高兴就想打喷嚏?”姜书客咬着笔头痛苦地想下一句该怎么写,随口问道:“您什么毛病?”
姬道揉揉鼻头,懒散地笑道:“我不姬道啊。”
“哈哈哈……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