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歌几乎是逃出那间房的。
他不敢去看身后戚寒的眼睛,刚一踏出门就跌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部都泄了。
“小歌!”祁川来扶他,傅歌抬手就推开人,急声道:“进去看看他清醒了吗。”
祁川愣住了,“你刚才……是为了唤醒他的意识?”
小beta眼圈湿红,呆呆地望着前方,倏地苦笑了一声,“他如果陷在回忆里一辈子,我去找谁报仇呢。”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又落下,祁川带着一整支医护团队和三名保镖冲到了关押戚寒的房间里。
傅歌则枯坐在门边,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墙壁,明明出了满身的汗,可他却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压抑了五年的仇恨一朝爆发,伪装了六个月的假面顷刻尽碎,他用浓烈到极致却再也无法纯粹的感情给自己搭了个爱恨交织的笼子。
笼子上的每根铁丝都竖着刚刺,他在刺戚寒,而笼子在刺他自己。
撑着墙壁慢慢直起身,他抖了抖自己汗湿的衣服,想去洗个热水澡,可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伴着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桌椅板凳全都砸在了墙上,医护人员乱成一团,几个omega医生惊慌失措地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了!”傅歌抓住一个医生问。
“病人进入易感期了!他的等级太高,抱歉傅先生,我们撑不住了。”
医生扶着墙壁快步走了,而傅歌则睁着水红的双眸呆愣了好几秒。
易感期……是我刚才的话刺激他进入易感期的吗……
他怔愣地推开门,正看到被锁链绑着的戚寒跪在地上发狂。
Alpha拼命哀嚎着挣脱铁链,青筋暴起的拳头砸在地上、墙上、甚至自己脑袋上,蒙着纱布的那只眼睛里流出了越来越多的血,他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把指甲狠狠地抠进了自己脖子里。
场面已经不能用失控来形容了,戚寒仿佛是想把自己活生生给撕碎了。
“怎么会这样……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因为他太久没有进入易感期了!”祁川拖着链子大喊道:“3S级alpha的易感期拖得越久人越狂暴,再加上你刚才……他受的刺激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人会被燥热撑爆的。”
“用这个!”
一位alpha医生从箱子里翻出一根浅蓝色的大号针管,光针头就比普通注射器的粗出一圈,“强效抑制剂!我正好带着!一针下去人就老实了!”
傅歌听到那几个字猛地抬起眼,正看到狂躁中的戚寒突然停了下来。
他充血的眼珠呆呆地望着那根针管,整个人都僵住了,像只短路的破机器人一样,艰难地拧了下脖子。
那就是他十四岁那年,被傅镇英囚禁在家里试药时,打的最多的一管抑制剂,害死他爸爸的抑制剂。
也是戚寒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
即便是戚迹在世的最后一项研究成果,戚寒也连图片都不敢看一眼。
“不……不要……别过来……”
那管淡蓝色的药剂把他重新扯回了十四岁的噩梦里,戚寒彻底老实了下去,拖着无力的双腿一步步倒退,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抽干了,害怕到连挣扎都不敢。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绝望地望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很小声很小声地喃喃道:“我不行了……不能再打了……我试不出来了……不要扎我……不能再打了……”
医生不知道他的心理阴影,只看准时机准备把发狂的alpha制服,“一支可能不够,最少得两支!”
他又拿出几根抑制剂扔给旁边的人,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针筒围成一圈朝戚寒靠近,药液从针尖渗出来滴到地上。
戚寒吓到全身盗汗,抖如筛糠,“我不打针……我不能再打了……别过来!不要过来!”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到角落里,把手边所有东西全都砸出去,仓皇无措的眼神突然扫到门口的傅歌,就像要溺死在水底的人看到了一道光。
“哥……救我……”
Alpha猝然暴起,拼尽全力冲出医生的包围圈,可就在指尖够到傅歌的前一秒,祁川突然操作按钮把铁链猛然缩短,戚寒像只收回篮子里的气球一样弹到了半空中,“砰”一声,重砸在地。
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戚寒哽着脖子不停呕吐,胃里的酸水混着血从喉咙口一股股往外喷。
“趁现在!给他注射!”
四五个人骑在他身上,压着他的头,按着他的手,两只针头加粗的抑制剂一起捅进了胳膊里。
Alpha痛苦地惨叫出声,随着蓝色药剂一点点流进血管,两行泪无声地从他眼中滚了出来。
他望着门口的爱人,哭得那么绝望。
“你说过会救我……你说过……一定会救我……”
而小beta早已泪流满面地捂住嘴,直直跪了下去。
十八岁那一整年,几十次噩梦惊醒,戚寒都是在他怀里熬过来的。
小beta会用毯子裹着他,两只软绵绵的手臂拥着他,给他讲很多很多故事,唱很多很多歌。
青涩稚嫩的alpha还是害怕,怎么都忍不住哭,他像抱着自己唯一的守护神那样抱着傅歌,说:“哥,梦里有人欺负我,他踢我,打我,用很粗很粗的针扎我,还不给我饭吃……”
傅歌像哄小孩儿那样哄他:“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会保护你的,我帮阿寒把他们都赶走。”
“那如果再有人扎我怎么办,哥会救我吗?”
“当然会,我一定会救你。”
童年的创伤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需要用很多很多爱才能填满,可戚寒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在十八岁短暂地捡到了一束光,脑袋里有了关于家的小小幻想,傅歌是他唯一的家人、爱人,那句反反复复郑重承诺的“我一定会救你”,是支撑他抵抗噩梦的全部力量,是他近十年来唯一的信仰。
但现在这束光抛弃了他。
他的信仰眼睁睁看着他被拿着针的“魔鬼”按在地上肆意践踏,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你真的……不要我了……对吗……”
傅歌的泪沁了满脸:“你要、要打针,不打会死的……”
“可是我疼……好疼……浑身都疼……
“最后一针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针,再坚持一下。”
他站起来,蹲在戚寒旁边,刚要抓住人的手就听到房间里的警报器骤然响起,轰鸣声擦过耳膜,满目都是一闪一闪的红光。
“不对劲儿!信息素浓度突然大幅度提高了!”
祁川说着和医生一起看向戚寒,只见alpha抓着地板口吐白沫,眼白整个翻了出来。
“不好,心跳过速,病人要休克!”医生双手握拳按压他的胸口,旁边的黄发男护士人又打开了一支抑制剂,抬手就要扎进他血管里,“再给他用一支药!”
“不行!”傅歌抓住护士,“他有严重的针尖恐惧和心理障碍,休克就是因为打针。”
却没想到那人直接挣脱傅歌的手,“滚开!我是医生听我的!”
小beta被推出去好几米,跌在地上,一只注射器盖滚到了手边,他捡起来看到上面那排奇怪的英文,脊背顿时一凉。
这压根就不是抑制剂!
那个人刚才到底给戚寒打了什么!
“抓住他!他不是医生!”
按着戚寒的保镖闻言立刻起身过来,黄发护士见状后退两步,转身就朝傅歌跑去。
“小歌!”
“傅先生!”
房间里乱成一团,兵荒马乱。
祁川和保镖距离被推出去的傅歌都太远,护士已经冲到了他跟前,掐着小beta的脖子猛抬起手,锋利的针尖下一秒就要扎爆他的眼睛。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飞扑过来,戚寒死死地挡在傅歌面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竖起一道铜墙铁壁。
针管插在了alpha肩膀上,血丝混着蓝色的药水从他后颈流下来,滴了傅歌一脸。
他明明那么害怕针,可冲过来时没有过丝毫犹豫。
“阿寒……”傅歌吓得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