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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 悠世 2191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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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第八次钟声响起了。

【4】审判之门 (II)

佐再次推开了审判所的大门。

大厅里的光线比起早前的时候更强了,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的死灵纷纷向前涌着,它们哭喊着、哀鸣着、抽泣着,排在高大的审判台下面。审判台上还是那本巨大的书,但佐知道,那个孩子一样的弥诺斯应该还坐在后面。果然,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死灵被风向着另一个方向卷出去了。应该是被发配到了不知道哪个令人恐惧的环。

紧接着,书后响起重重的槌声,跟着伴随稚嫩的喊声,“下一个。快点,别浪费老子时间。”

佐连忙混到那群死灵的队伍里。她挤队进去,死灵发出一阵不满的哀叹。所幸弥诺斯并没有探头出来看看这骚乱从何而来,他只是在书后烦躁地敲击着木槌,“快点,快点!”随即又嘟囔道,“这是最后一拨了。”

时间还来得及。就这样,磨蹭了一会儿,终于排到了佐。

她走上前去,紧接着,她发现方才耳边充斥的死灵的哭喊、哀鸣都听不到了。靠近弥诺斯的地方有隔音效果,声音从弥诺斯处单向传向外面。这倒是很方便。

想到这里,弥诺斯在书后开口了,“名字、死去时的年纪。快点。”

“佐,”佐想了想,自己在来地狱前还在时空里穿梭了许久,到底活了多久实在不知道怎么算,她于是大致估计道,“一百三十岁左右吧,实在算不清楚了。”

“欺骗,这条罪先算上了。老子没活过,难道还没见过活人么?一百三十岁。就是因为你这种满嘴扯淡的死灵这么多,我才会这么忙,”弥诺斯忿忿地说,随即是台上一片哗哗地翻书声。然后翻书声突然一停,他有些困惑地说,“你再说一次,叫什么?”

佐提高了一点声音,“佐。”

弥诺斯从书的旁边探出头来,又戴上了他那副小眼镜。片刻,他有些讶异地说,“刚才你不是还活着,现在就已经死了?怎么回事。”

佐故作镇定道,“我在外面想办法,不知不觉就死了。”

“哦?死神还会死在地狱里么,真是百年难见。”弥诺斯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随即他的语调又变得极为愉悦,“非常好。非常好。”

弥诺斯重复了两遍这样的话,然后他又翻起了那本巨大的书,一边翻、一边点头,还继续说,“非常好。”

终于,他停下来了,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蹒跚地从书后面的走出来,坐到了高台的旁边,晃着小脚,用手撑起下巴说,“Z,你对老子没有印象么。”

又是一个死神Z的熟人……?不知是敌还是友。佐想了想,根据早前的回忆来看,恐怕此番也是凶多吉少。她在反应的当口,弥诺斯又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记得了,肯定是。当年,你在Lord面前受宠,很少来到这么浅层的地狱。如果说地狱是最充满罪恶的地方,那么你的罪恶早就可以填满所有的空间,你是地狱的典范。所以,Lord喜欢你。即便你犯下死神不能犯的错,Lord仍然给你机会,让你转世,让你拥有现在七重门的机会。果然,Lord高估了你的能力。七重门没过,你自己先死了。”

弥诺斯此刻的表情与他稚嫩的外貌极为不相符,他的眉眼间充满了恶意,像是带着点幸灾乐祸,又像是充满着捉弄,他摸了摸旁边的书,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很好,你来到这里。你在人间生活了很多世嘛,一直轮回都没有经过审判所。现在看来你的罪行实在是太多了,复仇、欺骗、背叛、憎恶、还有杀人……哈哈。比当死神的时候还要多姿多彩。”

“好了,我都认罪,你快点把我发配下去吧。”佐默默地听着弥诺斯的指控,有些不耐烦地敷衍道。

可弥诺斯似乎以揭发佐的罪恶为乐,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本书,又啧啧道,“这个人对你这么好,你也下手杀了对方。难怪Lord大悦,让你和V一起。你真不愧是……”

“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一句没有丝毫情感的问话,打断了弥诺斯恶意的私语。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台下的佐。刚才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少女现在已经扬起了头来。她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光芒。那种锐利又冷漠的色彩,让弥诺斯不由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惧意。那就像是地狱深处最伟大的死神才拥有的气场,但Z已经不是死神了,她犯了不可被原谅的错误,又在人间转世了那么多次,她现在所有的一切,最多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弥诺斯给自己壮着胆,正想呵斥佐。可对方却在此时露出一丝奇妙的笑容,她嘴角的弧度里带着若隐若现的冷酷和不屑,她说,“弥诺斯,你在第二环呆了这么多个纪元还不能获得Lord恩召,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弥诺斯一怔,随即他稚嫩的脸就扭曲了起来。

他尖锐地喊着,声音几近扭曲,“你想说什么!你敢说什么!你已经不是死神了,你不过是只什么都不记得的死灵而已。老子可以轻而易举地碾死你。”他站起身来,绕道那本大书的背后,一边翻着书,一边恶狠狠地说,“你等着吧!你的未来几百个纪元都掌握在老子手里!”

偌大的厅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们方才交谈的声音传到了外面,原本哭嚎的死灵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是的,他们可以哭喊、可以抱怨,但谁敢与守环人发生争执呢?

弥诺斯翻着书,可心中却有着难以抑制的不安、甚至恐惧。为什么她这么安静呢,为什么她没有半点惧意呢?弥诺斯偷偷地从书侧探头看过去,少女站在明明站在高台之下,离开弥诺斯近百个台阶。在他眼里,她却好像居高临下,异常巨大。

她脸上的微笑从未褪去,可却是那样邪恶而冷漠。

弥诺斯开始颤抖,他翻着书的小手不住地抖动着,带着书页筛糠般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他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可一切都是徒劳。最终,他还是胆战心惊地将自己的怀疑抛了出来。

“Z,过去的一切,你都想起来了吗?”

弥诺斯站在高台上,仿佛掌控着一切,可此时他的声音却脆弱得正如他孩童般外貌。

佐看着弥诺斯,她其实并没有想起来什么,不知道他的动摇究竟来自于何处,于是她问,“你很怕我么?”

“开玩笑!”孩童用力地拍打着巨大书本,随即用带着复仇快感的声音喊道,“就这样决定了!先惩罚你为杀人而犯下的罪恶,被地狱炼火焚烧四百个纪元,再在欺骗之环享受下守环者七百个纪元的惩罚,最后,我会让你去到深井——第九环的犹大之环。啧啧,这里很适合你啊!你曾经司掌背叛,犹大环是你的……”

“够了,就这样吧。”佐不想再听与Z的事情了。她打断了弥诺斯,看着他的小脸一会儿青、又一会儿白。直到最后,他恶狠狠地敲了下手里的木槌,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审判厅里。弥诺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接下来的数千纪元里,你就慢慢地反省自己的过错吧。Z。”

堂中狂风骤起,风卷起了佐翻转着向后面的门呼啸而去。

弥诺斯恶狠狠的眼神和死灵们畏惧而惊讶的神情都随着四周的景色被甩到了身后。耳边似乎又一次响起了钟声。这是第九钟吧,过了这里,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了。佐漫无目的地想着。

地狱真是个无趣的地方。如果她是死神,一定会很向往、很喜欢人间的景色。难怪那么多地狱之君的仆人都挤破头想要担任死神的工作。

狂风慢慢地停止了,佐落回地面的时候,芙蕾已经盖着斗篷,提着小灯在那里等待了。

佐想要走到芙蕾的面前,可才迈出一步,就觉得自己的脚步十分沉重。她低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她提起力气,又往前迈了一步,可这一次她明显地感到了双脚间的拉扯,随即便狼狈地向前摔了过去。

芙蕾没来得及扶住她,佐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佐撑着从地面上坐直,感到自己双手、双脚间都被什么所束缚了起来。

芙蕾走过去,将佐拽了起来,“你现在是死灵。弥诺斯把你发配到了第五环。你的枷锁也必须由第五环的守环人才能解开。”

“弥诺斯刚才说过,我要在第五环呆四百个纪元,那是多久?”

“不是的,你先以这个状态和我一起去第五环的入口,不然弥诺斯会发现。我之后会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抹掉。枷锁对未死之灵无效,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自由了。”

佐点了点头,但又忍不住问,“所以,四百个纪元到底是多久?”

芙蕾没有立刻接话,佐坚持地看着她,于是她只好回复说,“第二环之前,听到钟声了吗?”

佐点头。

“地狱里以十三次钟响为一节,一万节为一个纪元。”

佐暗暗地倒抽一口凉气。

芙蕾没有多说,她侧过头来,对着佐微微笑了笑,“不过有我呢,快些出发吧。”

芙蕾在前面提着灯,佐拖着步子跟在她的后面。这走廊阴暗而乏味,它横跨在第三环、第四环之上,四周一片昏暗,就好象被浓浓的雾气笼罩一般,总感觉周围有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芙蕾的灯在面前忽明忽暗地闪着。

芙蕾的脚步很轻快,而佐的手脚却被看不到的沉重枷锁所束缚。

如果芙蕾的灯消失了,佐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这压抑的通道。

于是她问,“芙蕾,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

芙蕾本来在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听到佐的问话,她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如果像你之前所说,你背叛了族人,那么依照弥诺斯的规则,你现在应该去到深井,为什么留在这里?”

芙蕾歪头,“是的,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但是在审判的时候,弥诺斯突然收到了一只奇怪的黑鸟送来的信件。然后他就让我唱了一首歌,这首歌在唱的时候,黑色的鸟一直在旁边听着。当我唱完之后,弥诺斯给了我一个选择。”

“黑鸟?选择?”

“嗯。我应该去深井,但因为我的罪并不重,在深井只有呆三个纪元我便可以转世。但我也可以选择在审判所工作,在这里做满一百个纪元,也与深井三个纪元同罪。我不用吃任何苦,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每一个纪元,给飞过来的黑鸟,唱一支歌。”

“深井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吧,本来三个纪元就可以转生,让你愿意多花九十七个纪元来换。”

芙蕾摇摇头,“我不知道深井是什么样的。直接被送往深井的死灵都是弥诺斯亲自动手。我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希泽。”

“希泽?”

“是的,希泽。”

然后佐反应过来了,“巴巴罗萨?海雷丁,那位闻名遐迩的大海盗。”

“不管后来人们怎么叫他。”芙蕾没有回头,可声音里却带着淡淡的愉悦。

“七日之后,他忘记了你。”

“嗯,但是我听阿凯隆特河上的卡隆说,他曾经见过希泽的记忆,他每次都会在经过地中海中央的时候,扔下一束新鲜的薰衣草。”

“唔……看来那七日消失了,你依然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芙蕾侧过头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是,所以我留在这里。”

海妖停下了脚步,向走廊的下方看去。佐跟着看过去,却是漆黑一片。

芙蕾说,“下面就是第四环了,你是受罪的死灵,所以什么都看不到。第四环的守环人是普鲁托,每一个生前贪财的人都会在这里受到惩罚。希泽,他生前所有的杀戮、罪孽都是因贪婪而起,他最后收敛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但却要在这里受苦。我每次引路,便会经过第四环,在偶尔的偶尔,我会看到他的样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其实在地狱里,很多人并不是坏人。那个时候希泽不小心杀死了我,事实证明他也不是因为对我心怀恶意,一切皆是立场所至。我也想将这个感觉告诉你——在不确定的时候,应该选择信任。或许那是让你最有所得的近路。”

她们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没多久,走廊的尽头已经到了。

那里有两条岔路,一条向下,而一条则藏在雾里继续向前,不知去向何方。

芙蕾说,“这里是与第五环的交界处,雾中的路指向美杜莎之城,向下的路直接去往第五环。等我抹去你的名字、枷锁消失后,便回复了生灵的状态,你沿着向下的道路,直接去到第五环就是很安全的。不要进入浓雾,美杜莎会将所有的生灵变为石头。而若你是生灵,第五环的守环人没有办法把你怎样的。这是唯一一条生路,在你变回为生灵前,任何一条路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一定在这里等我。”

“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佐问。

芙蕾说,“我回去从名单上划掉你的名字,应该不会很久。你手上的枷锁消失的时候,你就变回生灵了。”

佐抬了抬手,沉重的手腕提醒着她无形枷锁的存在。

芙蕾最后看了看佐,又嘱咐了一次,“对你而言,走廊是单向而不可逆的,或许无法再见了。记住我送你的忠告,守环人会想尽一切方法引诱你的。”

佐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芙蕾的手腕,“谢谢你,真的。”

芙蕾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佐的手。佐还想说什么,可此时芙蕾已经转身,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于是佐坐在岔路的路口,等待着枷锁的消失。

在审判所之后,地狱里再也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佐在那里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静。佐无聊地把头放在膝盖上,然后又将手臂抬起来,再放下,然后又抬起来。

可沉重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即便没有时间的概念,也能感到芙蕾花费了比她们来时更久的时间。

芙蕾出什么事了吗?芙蕾忘记了这件事吗?还是从一开始,芙蕾就与弥诺斯、或者那只“黑鸟”有什么交易吗?虽然不想让自己思绪去往负面的地方,佐还是感到了不安正慢慢侵蚀着她的思绪。

就在此时,那条向下的岔路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

『来吧,你们这些因杀戮而受刑的罪人!

就让梅盖拉、阿列克托和提希丰涅来惩罚你吧。

在这里成为永恒悲泣之国的仆人。

让烈焰,灼烧你卑微的灵魂。』

四句歌声重复着,渐渐向佐逼近着。

而这条路延伸下去,正是第五环,而这歌声一定是来自守环人的。

佐挣动着自己的手腕,枷锁依然非常坚固。而那歌声逐渐响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条岔路里出现了。她还是死灵!守环人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入第五环的恶囊,在那里,她要度过接近永远一样久的时间。

佐本能地看向另一条路,被浓雾笼罩,却已经安静。

那条路里藏着美杜莎——海神所生三女妖中最年幼、凶恶的果尔冈。她的头发是无数条毒蛇,任何直视她的人都会变为石头。

“英雄珀修斯砍掉了她的头,就被地狱之君带回了地狱,安置在第五环的岔路。任何迷路的生灵,因为各种原因走到这里,都不可能经过美杜莎这一关。”

芙蕾早时说的话回响在佐的脑海中。

可此时,她还是死灵,如果照芙蕾说的等在这里,或许就会被第五环的守环人找到。

或许她应该先去那条路里躲一躲,只是藏进浓雾里一下,不会被发现的。

况且,说不定浓雾里,才是真正的第三重门。

佐咬了咬下唇,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枷锁,转向浓雾的那条路。就在此时,她又想起了芙蕾的忠告,“在不确定的时候,应该选择信任。或许那是让你最有所得的近路。”

佐沉吟了片刻,终于打消了自己卑劣的念头。

她应该相信芙蕾。为了一个人类牺牲自己的海妖,她的水晶是最纯粹美丽的。

佐停了步子,继续坐回到走廊的岔口。

而向下的岔路中,歌声越变越大,仿佛就要席卷上来,将佐彻底吞噬。

枷锁丝毫没有消失,佐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她大口地喘息着,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不去想那有可能出现的危险。歌声像巨大的怪兽,仿佛已经涌进走廊、将她紧紧地包围住了。佐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膝,蜷缩在原地。

可就在这时,四肢猛地变得轻松起来了。

这一刻,原本昏暗的通道渐渐变得透明,佐看到了自己脚下熊熊燃起的烈火,火光盘旋着,化为一道无尽的螺旋,燃亮了整个通道。左边被浓雾覆盖的岔路消失了,右侧向下倾斜的岔路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而岔路的尽头,与审判大厅门口一模一样的门若隐若现。

那就是第三重门,审判之门。

【5】仇恨之门

Z站在高台上,下面眼睛细长的女性死神带着狡黠的笑容,“我是Q,我遇到了一个难题,希望能听到您的教诲。”

Z皱着眉,Q是比她更资深的死神,自从Z成为了地狱里最出色的死神后,Q一直对她的态度十分差,此时说出这种话,无疑带着满满的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企图,Z的声音里不由也带上了些戒备,“Q,你负责‘诱惑’,我有什么可以教你呢?”

Q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解释道,“确实,我的职责是‘诱惑’,诱惑人为了金钱、美色、权力等等,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也是很少失败的,但却是没有做到如果您一般零的完美业绩。但想必您也知道,诱惑的难度要高于背叛,因为在人间,有些人生命的轨迹是受天界保护的。在这个时候,死神的诱惑就显得苍白而艰难了。”

“这有什么。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必用天界来阻塞。”Z的言语一向狂妄而刻薄。

Q的表情沉了沉,随即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是,所以说,有个难题,想请您来帮我。当然,这对于您来说可能根本不算是难题。”

“你说。”

“有个人类的男子,我一直想诱惑他、得到他的生命。但因为他的家族拥有强大的力量,他本人也受到了天界的保护。”

“再具体点。”死神Z居高临下地看着Q。

Q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来,“这事情有些复杂啊,不如您和我签订一个委托合约,亲自去看看吧。”

“我从不代替人出任务。”Z依旧皱着眉头,“自己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完成。”

Q一笑,作势要将这合约收起来,“这倒也是,毕竟是很困难的任务,万一您失败了,可太没有面子了。这事儿就当我没有提过吧。”

“你说谁会失败?”

“是吗?也是,”Q停了手,“那您不如签了这合同,自己去看看。我又不是叫您替我去做任务,只是,背景情况多了解一点,您可以更好给我建议。”

Z顿了顿,随即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她咬破手指,伸向那纸合约。Q见状,面色愉悦地也用小指划破自己的手腕,两名死神各自的一滴鲜血飞向合约,随即那张纸,便被黑色的火焰一下子吞噬,再化为一串字符飞向二人的手腕,像两只细小的黑蛇,紧紧地缠绕了起来,随即化为了一串黑色的小铃铛。

“说吧,什么年代,哪个地区,我就走这一遭。”Z嫌弃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铃铛发出当啷铛啷的清脆声音。

而此刻Q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邪恶,她冷笑着,“虽然您是死神,但也无法抵抗诱惑!”

话音刚落,从Z的脚底弥漫起了黑色的烟雾。烟雾带着生命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吞噬着Z。Z不由高声呵斥道,“你与我做了什么约定!?”

Q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将鲜红的嘴唇咧得大大的,“Z啊,你自己去看看嘛!我是负责诱惑的死神,好奇心、好胜心都是破灭的前菜而已。人类如此,看来死神也不例外。”

Q在说话的时候,Z已经被黑雾完全地吞噬了。而Q的话语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呵,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地狱。当然,如果你回不来,我也会在你未来的无数次轮回里,好好地‘照顾’你的。”

声音飘荡在空旷的高台下,更显得孤寂冷漠。

Z转瞬消逝,就好象从未存在一般,周围的死神和地狱之仆眼神里都带有了几分紧张,四周的气氛不由更加压抑。

Q半耷着眼睛扫了一边四周的死神,但每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她不由感到一丝急躁,“还楞着做什么?你们都很闲么?”

半晌,终于有个地狱之仆战战兢兢地发问道,“那、那么,她去了哪里呢?”

“刚才不是说了么?Z替我去了我想诱惑的人那里,她要在七天内获得他的生命……可是那个人拥有着阴阳两界强大力量的血脉,被天界所保护。”

Q顿了顿,心情极好地挑起了眉头,“呵呵,但你们准备好吧,Z这个名字,可以让给下一个死神了。”

“但、但Z是很强大的死神,说不定可以平安地完成任务。”如果Z平安回来,想必饶不了Q。地狱之仆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哦,是么?”Q将斗篷戴回了头上,扬了扬自己的手腕,“这次,她去到人间,可是没有死神法力的。这可是我们的赌约。”

佐踉跄地往前冲了几步,把月光般冰冷而纯洁的浅金色光雾抛在了身后。她回过头,还来不及仔细看,那光雾便迅速地消失进了周遭泛着火光的阴暗空间中。佐用芙蕾的七日水晶顺利地通过了七重门中的第三道,随之而来的这片记忆却并不令她感到愉悦。

可以说,有一种烦躁的情绪从内心升腾起来了。

佐握起了拳头,感到手指紧紧地陷入了掌心之中。虽然坚信Z与自己是两个人,但此时,Q得意和邪恶的笑容让她本能的生厌。

“绝对饶不了她。”

佐吐出这冷冰冰的六个字,紧接着,她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她用力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不要忘记来七重门的目的。可她的面孔却依然是紧紧绷住,僵硬地、无法放松下来。

想到这里,佐的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了,踩下去的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恨意。

眼前是一条蜿蜒而曲折的羊肠小道,小道两旁闪着若隐若现的火光。耳边时而传来死灵痛苦的呻吟、叫喊声。这已经是第五环了,地狱的中腹。

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与人间相似的物件了,哪怕是有些夸张的建筑、或是极度诡异的树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落在这一环人,不知要在多少个纪元内被烈火焚烧。因此,只能看到令人绝望的火光。

佐往前走着,心里却压抑不住地想着,更加深入地狱,或许就可以找到Q,到时候……

“别被恨意占据了自己的内心。”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谁的声音。佐猛地抬眼,随后惊讶地发现,面前的羊肠小道之旁静静地坐着一个人。他和记忆中死神的仆人一样,穿着长长的斗篷,帽子压得低低的,只是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他的下巴。

可他的声音,却似乎在某个地方听到过。

就在此时,神秘人拿掉了自己的帽子,那是一张极度衰老的面孔——一般人类老死之前,或许都无法到达这种程度的衰老。稍深一点的灰色都没有的苍白头发、好像千层岩垒一样满脸的皱褶,只是他被下垂的皮挡住的眼睛里,还放着锐利的光芒,“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她四周看了看,然后再将视线落在前方怪异的老人身上,“我?”

神秘的老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佐吗?”

“……是倒是,可……”

“是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可能已经有几百个纪元了。”老人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可用了半天的力气,好像还是失败了,他轻咳了一下,“就这么坐着几百个纪元,想动弹真是有些困难。”

佐保持着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我们认识吗?“

“我想是的,”老人说,然后又纠正了自己,“不,不能算认识。我没有亲眼见过你,但你是见过我的。”

“我见过你?”佐拼命地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却觉得自己仅存的那点记忆都纠缠到了一起,就算和谁在某个漫长的轮回里见过,她也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我的记忆不全。”

老人笑了笑——佐猜他是在笑,他脸上所有的皱褶都变了个方向,却并没有如何舒展开来。随即他说,“是该隐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的,这样,你有点印象了吗?”

“该隐?”

“我在死前,一直与一名叫做艾尔的人类小孩生活在一起,虽然只有五年的时间。”

说到这里,佐突然恍然大悟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老人,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总算叫出了那个名字,“凡特,凡特?杰埃让。”

凡特好像又笑了,“看来该隐大人说的是真的。他说你在一场大获全胜的赌局里,给了我和艾尔一次机会。”他顿了顿,然后语调又放低了一点,“那是非常好的五年时光呢。”

“所以,艾尔,怎么样了?”

“他啊,脸上的疤痕虽然很是狰狞,但是活到很老的样子。”凡特轻轻地说着,“我想,他上了天堂吧。”

佐点了点头,沉默着不知还能说什么才好。

“不用陪着我寒暄了,我们原本也不那么熟悉。你还要赶着去开启其它的门。”凡特转换了话题,抬首往前面看了看,“前面是第五环的守环人,三姐妹的关口。梅盖拉、阿列克托和提希丰涅,她们代表着懊悔,专门惩罚那些带着仇恨、嫉妒恶意的人,还有杀人者。而你脚下的路,”凡特看了看这羊肠小道,“这条路会激起你的仇恨,将你心中的恶意无限地放大,而这些恶意与你生前犯下的罪过重叠在一起,是三姐妹最喜爱的,在她们面前,你心中的恶意将会把你自己打入万劫不复。”

佐语塞,随即为自己刚才在心中因Q泛起的烦躁感到几分羞悔。

“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送你的这句忠告。在恶意面前,你只需微笑。微笑传达了人间最美好的情绪,它反而会使你获得前进的门票。”

“微笑?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是这样。”凡特脸上的皱褶重新排列着,却传递着柔和的信息,“在地狱里,这样的神情几乎是见不到的。人们在这里迷失自己,先是恐惧、进而变得不安、最后只剩绝望。谁还有这个闲暇微笑呢?”

佐垂着头,双手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脸颊,提起自己唇角肌肉。而果然,她感到这条弧线都带上了一点陌生的僵硬了。

“好了,快去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第五环的出口了。”

顺着凡特的话,佐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回头说,“凡特,你怎么办呢?你没有进入某一环,所以是生灵吧?和我一起走,我们或许可以走出去的。”

“我?”凡特没想到她会回过头来,不由一时语塞,紧接着,他说,“我啊,已经这样了。死前该隐大人告诉我,我应当报答你,应当在地狱之中,送给你一句忠告。所以在度过阿凯隆特河时,我没有喝忘川之水,就这样,我虽然没有落入环中,但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死灵呢。”

佐往回走了几步,想要去拉住凡特,“但你呆在这里,也无法转生。不如和我走吧,说不定有转生的方法。”

“转生?”凡特挡开了佐的手,“转生?不、不,小姑娘,我想呆在这里。”

“为什么?”

“对于你自己上一次轮回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佐垂了头,“不记得什么了。”

“嗯,是的。我有不想忘记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转生。”

凡特的语调一直如此温和却坚定,在他坚决的态度面前,佐只觉得自己十分惭愧。她想了好一会儿,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来,“好,那你……多保重。”

“嗯,快去吧。”

凡特挥着手,树皮一样的脸却让佐感到很亲切。她咬着牙,扭头向羊肠小道的前方快速地跑去,可脸颊却炙热得发烫,这不啻于是一种羞愧。郡昇、芙蕾、凡特……这些来到地狱的人们,愿意为自己的珍贵的记忆,而放弃转生的权利。但她自己,为什么连以前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难道,在过去,没有一件值得我用时间去等待、捍卫的记忆吗?”佐心想着,不由觉得有些难过。可这情绪还没有蔓延开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火光之城。

但那并不是一座城。

只是烈焰自下向上焚烧而上,组成了城墙一样高耸的塔楼。在塔楼的上面,三只相貌类似,却表情各异的复仇女神。她们的身体上鲜血淋淋,从烈焰塔楼之上伸展出来,腰间缠绕着一条条青绿色的水蛇,而头发也都是小蛇组成。

这样的光景用以定义地狱,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反到因为过于契合,而产生了某种不现实感。佐看着前方,只觉得自己脸侧一把黑线。她抹去黑线,定睛看去,果然,在塔楼的烈焰中,可以隐约地看到一扇中间有凹槽的门。烈焰虽然看来凶猛,但门的附近火势却稍弱,如果动作够快,似乎可以忍受。

佐从口袋里摸一块苍色的七日水晶,紧紧攥在手中。

随即,她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谨慎地向门的方向移动而去。可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眼前原本温和的火舌一下子变得高耸巨大了起来。

还来不及反应,复仇三女神已经探身下来,她们的头降到了与佐相仿的高度,她们双鬓上狰狞的蛇上下游动着,恨不得挣脱女神的头,冲上前来将佐吞噬而后快。

“仇恨!”

“懊悔!”

“杀害!”

三姐妹用指甲划着自己的前胸,用手掌打击着自己,叫喊着,“你这个满身罪孽的人!快踏入烈焰之中,在这里成为永恒悲泣之国的仆人!”

”等一等!她的面孔有些眼熟?”最右边,看起来最年轻的女神说道。

“她是死神!她曾经是死神,我见过她的容貌。将无数罪恶之人送进第五环,其中大半是她的功劳!”中间的女神叫喊着,“但是又如何,她后来去了人间,从此失去了死神的格。”

“是Z吗?是Z!”最左边的女神喊道,“她和Q一起,跳进了阿凯隆特河!到今天,Q还在第五环受罚呢!为什么Z会站在这里?”

“等等,你说什么,Z和Q一起跳入了阿凯隆特河?”佐上前一步,想要试着澄清,“Z不是被Q陷害,去到了人间吗?”

“她真的是Z吗?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先说,你究竟是不是Z?”

“如果你不是Z,我们不会与你多费唇舌?”

佐不愿承认,可三女神死死地盯着她,她们头发上的小蛇们也死死地盯着她。佐只好放弃一般地说,“就当我是Z,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果然是Z!”

“她转生得连过去都忘记了!”

女神们嘲笑着Z,她们的声音如同响雷般轰轰回荡。

“Z,你不记得了?为了人类,你拉着Q与她同归于尽。”

“这可是重罪!饱含着我们最钟爱的懊悔、仇恨与杀害。不仅杀害了自己,还杀害了死神。地狱之君没有让你在地狱受罚便转生了,真是偏心啊!”

“在这次轮回里,你犯了杀害罪,让我们看看你的内心,是否充满了懊悔与仇恨!Z,这次没有人会保你,你乖乖地落入第五环,在这里赎罪吧!”

三女神的话语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在早前凡特的警告下,佐非常清楚,但内心还是无法抑制地泛起一阵阵懊悔、憎恨、和想要手刃Q的冲动。

如果没有Q,或许她就什么都不会忘记了。或许她就会像那些她经手过立下七日赌约的人一般,拥有着宁愿放弃一切也不放手的珍贵记忆。

念头一出,眼前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了。佐一惊,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直到口腔里都是鲜血的味道。

“怎么了?Z?说来听听?”三女神其中的某位放低了声调,以听似温婉的调子引诱着。

佐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了三女神。

那个时候,佐让自己的记忆里回到了人间充满阳光的午后,她和V站在水塘前翻看历史的时候,记忆里偶尔掠过一件件美好的事情;还有,当她与宣纯乾在N城种下一颗颗樱树的时候;还有,夏端在台上演出,她在台下静静聆听的时候……

想到这些事情,她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眼睛也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形状。

想到那些美好的事情,竟觉得地狱这可怖的光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三女神怔住了,然后其中一个惨叫一声,“好恶心!Z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

另一个人捂住了双眼,连同头发上的青蛇一起,侧向另一边,“快让她离开这里!我的眼睛要瞎了。”

那一刻,佐看到,塔楼上的火光变弱了。大门上的凹槽变得明显了起来。

她保持着脸上愉悦的微笑。微笑会压抑住她心中随时可能蹦出来的负面的情绪,让她看起来如同人间一般阳光。

她拿着苍色的七日水晶,向大门走上前去,眼看就要将水晶放入凹槽。

就在此时,三女神里看起来最成熟的一个,虚眯着眼睛喊道,“Z,你确认还要前进么?过了七重门,我打赌你肯定再也笑不出来了!”

佐的手顿了一下。但只是那一下,随即,她把水晶嵌入了门中。

【6】回忆之门

Z讨厌这天昏地暗的景象。被黑色的烟雾包裹着,什么都看不到。被剥夺了视线不是最令人困扰的,最令人不安的是她似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Z成为死神已经很多年,穿越时空积累的经验,与不断增强的力量使得她将一切操控在手中、包括别人的一切。

可如今,她却连自己身在何方、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也不清楚。

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时空的漩涡中翻滚着;同时,她也发现如果自己不做什么,这样的迷失将永远不能结束。她没有仔细看Q与她签下的合约,那上面写了多少个纪元都是有可能的。

Q将她陷害了,而且极为歹毒。

虽然,这也归咎于她的自大。虽然心中充满了厌恶,Z却没有在这一点上花费任何时间纠结。她仔细地观察着在自己周身飞速流逝的时空通道、试图寻找某一个脆弱的点突破而出。

而就在此时,她看到斜侧面闪过了一束泛着金色的、淡淡的光芒,那似乎是时空隧道一个可能的出口,Z向那光芒伸出了手。

其实她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注意到了那个点,并没有做太多考虑。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结果却改变了她作为死神光辉轨迹的全部。在不久之后,Z想起这件事的开始,只有这一个想法——如果她没有伸手,或许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Z伸出手后,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从时空漩涡中翻滚而出,黑色的烟雾消失的一刹,她的身体被周围炙热的温度包围起来,随即她便摔进了沙子里。一瞬间,鼻子里、耳朵里、嘴里甚至眼睛里都塞满了沙子,这种不体面的登场对于Z来说痛苦至极。她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把沙子从自己的五官里手忙脚乱地挖出来,而真正可以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四周的光亮却立刻把她晃得又闭上了眼。

“从时空漩涡里看起来可没这么亮。”

Z心想,然后她捂着眼睛,慢慢地尝试着从指缝里面看出去。

这片金黄色的沙漠,与空中金色的阳光完全融为了一体,勉强睁眼就觉得眼球要疼地掉出来了。这时,死神Z感到了一丝不协调感。

人间的强光也好、温度也罢,这些对死神都没有任何影响的。可此时,Z觉得周围很热、身体极度沉重、口干舌燥、而眼睛对光线的忍受度也几乎为零。

她扬起头,想要想平时一样浮在空中——死神在人间执行任务时,是可以漂浮在空中的。可果然,她除了手伸得高一点,其它根本就没发生半点变化。随即,Z愤怒地喊出了地狱里死神专用的语言,希望开启时空漩涡,但瞬间,她的声音就被周围无限大的空间所吞噬、去无影踪。

“该死!Q!”

在这一刻,Z才不得不承认现实,与Q的合约里,她不仅来到了人间,还被剥夺了死神的力量。而重新获得力量、回到死神界的唯一方法,是在七天内找到Q的目标,成功地获得他的生命。

Z顾盼四周,随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绝望。

死神没有绝望,因为从未有希望,即便没有希望,也可以完成一切想做到的事情。

而Z此刻有希望,她想回到地狱。但她失去了力量,不知道Q所提及的目标在哪里,而且她身处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里。黄沙漫漫,阳光炙热,没有荫凉、没有路径、没有水。

Z开始好奇,失去力量的死神如果死了,会去哪里。

Z站在那里,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行动。她下意识摇着手上的铃铛,渐渐地、在地狱里原本是黑色的铃铛在沙漠中变为了银色,声响清脆而轻盈。而就在此时,就仿佛是响应了她手腕的铃声,无边无际黄沙的另一侧,年轻的男子牵着马,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他是东方人,一身洁白的汉服饰以水色的衣带,腰间挂着冰之结晶般剔透的宝剑、碧湖般的翠玉挂坠,就连他黑色的头发也好似温和的溪水,流畅地束起在脑后。他笔直地走过来,仿佛完全没有看到Z。

而Z没有忽略对方,不仅因为他是这干涸沙漠里的唯一一个活人。男子若水,周身散发着平静、自如、清凉的气息,更重要的是,Z在他的周身隐隐看到了一圈凡人没有的水色光芒。Z失去了死神所有的力量,她唯一剩下的能力,就是辨认任务对象。

这个受到天界保护的人,就是她要在未来七天获取生命的人。

要让对方自愿地放弃生命,而且是在完全没有死神力量的情况下。

Z自嘲了一下,然后眼神冰冷地向来人走去。

佐从苍色云雾笼罩的仇恨之门中走了出来,第五环的出口便在身后消失了。

脑海中关于Z的记忆又多了一片。与过往不同,这片记忆显得尤为真实。或许是因为它与人间的景色紧密相连,但佐知道,是因为自己曾经在某处见过这场景。这说明,在时空的某个环节里,她曾经与Z发生过交集。

想到这里,佐不由感到不寒而栗,而更多的是,她在内心已经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与Z一定有所联系,极有可能,她确实如他人所说,就是Z。

佐不敢想太多,她抬起头来,眼前展开了一片空阔的景象。

那是一脉深邃的峡谷,漆黑幽远,深不见底,上面笼罩着灰色的薄雾,一条细长的桥从峡谷边延伸过去,直接插入雾中,却看不到另一侧的出口在哪里。

这里是第六环,山谷中却听不到死灵的哭喊,这一切静谧得吓人。

佐顿了顿,对自己说,“我可以过这一关的。”然后她踏上了细桥。

桥在佐的脚下微微晃动,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很快,佐走进了薄雾里,但很快她便发现那雾气比想象的更加厚重,先是桥下的山谷看不到了,然后桥侧的扶手也看不到了,到了最后,佐意识到,除了脚下的那一小块地,自己的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浑浊的雾气。

她缓慢而谨慎地向前移动着步子,心想,如果第五扇门藏在雾里,她将从哪里得到“他人的忠告”?

“喂。”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佐一怔,不由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

浓雾随着声音变得清晰而渐渐褪去,在佐的左侧,该隐站在那里。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第五扇门的忠告,你得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