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重新被翻了出来,顾长鸣就发现了不对劲,也感觉到了顺县那边紧张的气息。
兄弟一边用暗语对着话,顾长春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真的有一种解放前搞情报的错觉,刺激又紧张。
却又莫名让人兴奋。
顾长春好久没有这种兴奋感了,自从运动开始,他突然被革职,在家呆了整整八年,他就成了一个种种菜,钓钓鱼的小老头。
要不是后来公安系统又启用了他,还把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现在他还在四明山钓鱼呢。
暗语终于对好,顾长鸣那边告诉他,一切都交给他处理。
电话就被紧急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那边去干吗了,顾长春并不关注,此时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也没有坐车,而是沿着街,慢慢地往范明华住的地方走。
这里不同于省城。
顺县其实是一个渔县。
但又与别的渔县不一样,这里靠海,三面环海一面通往大陆,交通来说,其实并不发达。
这就造成了,这里的经济,还是环境,都与内地不太一样。
这里人的思想,会更加封闭一些。
特殊的地理环境,也极方便敌特的活动与隐蔽。
这里虽然靠海,但又多山,都是一些小丘陵,人往山上一藏,很难找出来。
又四面环海,坐上小船一逃,就可以逃往大海,避往海湾那边,十分的方面,也给追侦加大了难度。
这也是这边有敌特活动的痕迹,却找不到的原因。
所以顾长春不敢贸然行事,他需要军方的合作。
也只有军方,才能够布下天网地罗,公安系统人才缺失,布起来会困难许多。
他却不知道,顾长鸣那边挂完电话,又拉出了抽屉,拿出了那只银色女式手枪。
顾长鸣用一块绸布慢慢地擦拭着手枪。
这二十六年,他一有空就会擦拭枪身,上面不许留下一丁点的灰尘与痕迹。
就像他的心里的位置,也不允许留下任何人一样。
他的心很小,只允许留给枪的主人。
窗外,窗帘被风吹开。
风吹了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他心头的一丝躁意。
他边擦拭着小银枪,一边自言自语道:“明霞,咱们的儿子找到了,大哥说儿子长得像明二哥。像明二哥好啊,像他说明就像明家人,那就是像你。你那个时候说,老大性子太像我,都不像你。这会明华像你,你高不高兴?
你说你是不是太狠心?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曾经不是说了,咱们要一起到老,一起牵着手散步海边的夕阳,你说你都没有见过海,想要看看海。”
声音里有浓浓的怀念,擦拭着枪的动作温柔而细致。
“明霞,我说过这一辈子只爱你,除了你谁也不娶,但我食言了,我娶了别人了,你是不是恨我?你应该恨的,我都讨厌现在的我,但是明二哥说,这不是食言。
等我把当年的真相查出来,我就能做到当年向你承诺的,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突然,书房外面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顾长鸣一怔,他将枪放到了抽屉里,再抬头,脸上的温柔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沉声喊:“谁?”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长鸣,是我,我能进来吗?”
顾长鸣道:“滚!”
外面静了静,又道:“长鸣,我给你煮了点莲子羹,你要不要……”
顾长鸣:“不需要,赶紧滚!”
外面的动静,终于没有了。
顾长鸣一双浓眉已经皱在了一起,想了想,他又拉开抽屉,将那把银色的女式手枪拿了出来。
他将枪往腰间一别,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女人还没有走,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热气腾腾地,放着一碗莲子羹。
见到门开了,女人脸上一喜,走了上去:“长鸣,我……”
顾长鸣却已经推开她,往楼下走。
女人喊:“长鸣,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看我一眼?”
回答的只有风声,还有顾长鸣远去的脚步声,院子里停着的吉普车启动的声音。
汽车远去。
女人脸上温柔的表情,已经尽数不见。
手中的莲子羹,已经被她翻打在地上。
在楼下厨房忙活的顾妈听到声响,走了出来,喊了一声:“首长……”
被女人暴斥:“滚!”
顾长鸣一路,飞奔到了军区司令部。
将车停下,他就奔上了司令部,找上了司令员办公室。
“二哥!”他喊。
明辉正在签发一份文件,听到他的喊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长鸣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还自己给自己煮茶。
等到他把茶杯烫了一遍,正把茶水煮上,明辉那边已经签发完了文件。
过来坐下,拿起顾长鸣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他问:“今天怎么过来了?”
顾长鸣道:“我今天要去顺县,就是过来问你,你过不过去?”
范明华那边的资料,是明家送来给他的,明家自然比他还早一步,就知道了范明华在顺县的事。
得到文件的时候,顾长鸣恨不得马上就奔去顺县,找儿子去。
但他和明二哥一样,手里头事多。
他们不是普通百姓,随时可以起身走人,特别是现在军区这边有一场演习,那是跟苏国那边的演习,很重要。
作为总指挥的明二哥,自然不可能扔下手头的工作,跑去见外甥。
顾长鸣也是一样。
他们军最近正在选拔特殊人才,作为最高指挥官,也一样不能放下手头的事。
处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很多时候考虑的更多的是国家的利益。
个人的利益,反而更要被放在一边。
“演习那边的事,已经到最后阶段,我脱不了身,你帮我跟明华说一声抱歉,我这个舅舅没办法第一时间去见他。”
顾长鸣自然不会怪他,也相信他的儿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怪。
处在他们这个位子,个人的情感,往往会被抛在一边,以国家利益为首要考虑。
“顾华这段时间一直想找我,想参加联合演习的事,你那边怎么想?”明辉问。
顾长鸣:“我没有任何的想法,如果他优秀,有能力做好,你这个做舅舅也不会真为难他。但如果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想靠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关系,想要插上一脚,那对不起,我首先就不答应。”
明辉道:“是这个理没错。虽然他不是我亲外甥,要他真的有能力,我还能故意拦着他?咱们这个位子了,个人的情感又会考虑多少?这个演习有多重要,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让他参加,只选择最合适的。”
顾长鸣道:“举贤不避亲,明二哥,这个我就要说你了。明歌的优秀,咱们都看在眼里,有他参加演习,咱都知道会有怎样成就,你怎么就能绕开他?”
明辉:“我就是不想被人找着漏洞攻击,咱们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叹了一声,“我们老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能帮着小辈争取的,自然会争取,但是明知道不可为,却偏偏要为之,给顾家给明家带来灾难性的打击,我不想再让十年前的事再经历一遍。”
顾长鸣沉默了。
叹了一声,没有再劝。
因为明二哥说的没有错,他们折腾不起了。
顾家,明家也折腾不起了。
再折腾下去,家都要散了。
“当年要不是你……”明辉欲言又止。
顾长鸣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口道:“过去的事了,别提了。二哥,我不委屈,从来就不委屈,为了明霞,就是死,我都愿意,何况只是一点虚名。”
明辉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全部化为了一声叹息。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知道。
彼此合作了几十年了,两人就是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二哥,我这次过来,就是告诉你,明霞的案子,有新线索了。”顾长鸣突然道,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明辉脸上一喜:“真的?”
顾长鸣:“是我大哥传过来的消息,跟当年抱错孩子那事有关,我今天得赶过去。”
“是要过去,是要过去啊。”明辉激动,喃喃自语,“要不是我手头正好有事,今天我也跟你一起过去。我让明歌陪你一起去。”
顿了顿,又问,“你部队那边,可有安排好了?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顾长鸣:“放心吧,我已经都安排好了,都是我信任的人,不会出乱子。”
顾长鸣说干就干。
他做事从来都雷厉风行。
很快,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明歌那边已经开着车过来接他。
顾长鸣犹豫了下,带上了那把银色女式手枪,这是明霞的枪,他一直都珍藏着,一直都没有用过,这次只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希望,那边的人,不要让他失望。
两人刚坐上吉普,那边走出来一个人:“爸,你们是要去四明山吗?”
“我能一起去吗?”
顾长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这个他养了二十六年的儿子。
顾华紧张,他忐忑地等着父亲的答复。
“想去?”父亲只是淡淡地问他。
他点头:“想。”
他以为父亲会为难他,却见父亲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快得一眨眼,笑容就不见了。
父亲道:“既然你坚持,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