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急着追问道:“所以呢?”
谢允微微低下头,见周翡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她脸上蹭了一块污迹,嘴唇上有一道干裂的痕迹。
谢允手指微动,几乎想伸手替她抹去。
周翡是漂亮,他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不然也不会心心念念记着她那把断刀。
后来在那山中黑牢里偶遇,一路慢慢熟悉,打打闹闹,更是难得投缘。谢允总是习惯性地招惹她、照顾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能看见她无声地露出一点有些吝啬的笑意,替她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他有用不完的温柔,耗不尽的风流。
可是这会儿,谢允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透过周翡隐隐带着期待的眼神,他好像触碰到了一段被冗长的光阴分割开的过去。一时间,他的舌根似乎僵住了,半句安慰也吐不出来,只是十分残忍地实话实说道:“……人死后,尸身不僵不冷,持续数日,触碰与活人无异,要好几天后才会开始腐烂,所以你会发现他的手还是热的。”
他一句话如凉水,跟着周翡闯进来的一干弟子都被泼了一头,李妍一把捂住嘴。
周翡因为巨大的惊喜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倏地黯淡了下去。
谢允却好似突然换上了一副铁石心肠,丝毫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又接着说道:“另外你最好尽快料理好这边的事。方才谷天璇其实并没有处于劣势,但他一击不中,立刻撤走,这不像北斗死缠烂打的风格,说明他多半还有后招。”
周翡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
“二十年前,北斗四大高手设毒计害死老寨主,都未能动摇四十八寨的根基。二十年后,他们会认为区区一个鸣风楼叛变,就能成什么事吗?”谢允摇摇头,“今非昔比了,那时曹仲昆觉得四十八寨不过是个不怎么规矩的江湖门派而已,他正忙着跟南朝后昭打仗,也无暇分神太多,因此派来的只是自己的打手团。这回却不一样,数万大军是什么概念,你明白吗?那可不是区区一帮来打群架的北斗黑衣人。”
他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一个弟子有些狼狈地涉水而来,周翡猝然回头。
“周师妹!”那弟子大叫道,“赵师叔令你速去长老堂!”
周翡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拉着鱼老尚且温暖的手掌,她问道:“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但其实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那闯进来的弟子一步跨入江心小亭,正好和鱼老端坐正中的尸体打了个照面,膝盖一软,好悬没跪下,急忙踉跄着抓了一把旁边的门框,这使得他全然没有察觉到周翡的异色。
李妍忙擦了一把眼泪,抓住那报信人的袖子,急道:“师兄,怎么了?”
那弟子一边愣愣地看着鱼老,一边无意识地开口说道:“林长老逼退山下大军第一波攻势,也切断了咱们同山下的大部分往来。镇上暗桩方才传来消息,说伪朝的人退去以后,围了咱们山下的几个镇子……”
这话不需要解释,李妍都听得懂——那伙北斗仗着人多,将他们困在四十八寨了!
在场众人不少都发出惊呼。
那弟子激灵一下,仿佛才回过神来,他将慌乱的目光从鱼老身上撕下来,强压恐惧,望向周翡,接着说道:“山下暗桩传信,说带头的是北斗‘破军’陆摇光,但主事者并不是他,而是一个伪朝的大官,陆摇光待他毕恭毕敬。”
谢允听到这里,便沉声问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手段,朝中人有朝中人的无耻,那领兵之人除了包围镇子,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别的事?”
弟子惊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他的一语中的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命人在镇上‘剿匪’。”
周翡入夜前还在镇上落脚,因为四十八寨的异常动静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相当于正好跟围攻四十八寨的伪朝大军擦肩而过。镇上客栈里闹哄哄磕牙打屁的声音依稀仍在耳畔,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声夹杂其中,能传出去老远,百姓们一个个安逸得好似活神仙……
李妍一脸懵懂,问道:“镇上?镇上不都是老百姓,他们在那儿剿什么匪?”
“通敌的、叛国的,”不等那弟子说话,谢允便径自将话接了过去,“鼓吹过匪寨匪首,算‘妄议朝政’;跟匪寨中人有生意来往、输送物资,算‘资助匪寨’;依靠匪寨庇护,拒向朝廷交税的就更不用提了,必是‘山匪爪牙’……好稀奇吗?只要大人愿意,大可以说整个四十八寨周遭数十村郭城镇全是匪徒,连飞进来的虫子都不干净,而且能说得有理有据,断然不会无中生有。”
谢允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他分明是个带着几分潇洒不羁的公子哥,此时口中言辞如刀,却仿佛也带上了几分洗墨江的阴冷萧疏。他的目光扫过周翡、李妍与下江的一干弟子,轻声道:“没听过吗?‘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上以求安,下以邀宠,其冤固有,未可免也。’这位大人显然来者不善——当年北斗众人几乎倾巢而出,围攻四十八寨未果,在伪帝面前必然是不好看的。看来这回他们吸取了教训,将江湖事与朝堂事一锅烩了。”
周翡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弦好似生了锈,得努力地想、努力地扒开眼前迷雾横行的水雾森森,才能听懂谢允在说些什么。
对了——
四十八寨有四通八达的暗桩,有长老堂,有林浩,还有无数外人不知关卡的岗哨机关……纵然鸣风叛变,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伪朝那边,谷天璇一击败退,阴谋败露,立刻便上了后招“围魏救赵”。
蜀中的村郭小镇,这二十年来与四十八寨比邻而居,与寨中互相照应。李瑾容经营得当,此地逐渐从穷乡僻壤之地,成了天下最安全、最闲适的去处。这里的百姓和衡山下草木皆兵的难民全然不同——即使真被朝廷大兵压境,安逸惯了的人们恐怕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给这些只会坐以待毙的傻子扣上一个“匪徒”的罪名着实方便,这样,就算围城数载,还是破不了四十八寨的防线,北斗和伪军回去交差也不必“两手空空”,自然会有个漂亮的剿匪人数。
而在这件事里,四十八寨当然能紧闭山门,对山下人的遭遇置之不理。可四十八寨以往一直都是以“义匪”之名立足,真让无辜百姓背了这口黑锅,且不说心里过不过意得去,往后他们又该如何在南北夹缝中自处?
那前来报信的弟子忍不住看了谢允一眼,冲周翡点头道:“不错,周师妹,赵长老说照这样下去,咱们必不能紧闭山门、消极抵抗,恐怕这是一场硬仗。令你速去长老堂,他有要紧的话要交代给你,托你立刻带人离开蜀中,去给大当家报信。”
周翡忍不住抓紧了鱼老那只异乎寻常的死人手——她听懂了,这是让她临阵脱逃的意思。
赵长老刚还说将她“当个人使”,这么快又改变主意,山下的形势肯定极不乐观。
周翡孤身一人的时候,可以以身犯险,也可以浑水摸鱼;身边有需要照顾救助的朋友时,可以一诺千金,为了别人学会隐忍;然而当她身后是整个四十八寨,是默无声息的群山,是山下所有闲散的茶楼棋馆、集市人家时……她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千层牵机牢牢地绑了起来,吹一口气都很可能从身上割下点什么。
“我……”周翡试着在一片混乱中清理出自己的头绪,然而未果。她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个死人,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一拉一拽中,原本端坐的鱼老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一头往地面栽去。
周翡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对了,她甚至连这洗墨江中的牵机都不知能不能顺利打开。
在那一瞬间,周翡鼻子一酸,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如鲠在喉的无力和委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只有站在她身边的谢允看见了她骤然开始泛红的眼圈。
一瞬间,谢允的心就软了下去,他暗自忖道:算了吧。
四十八寨的生死存亡不该架在这个单薄的肩膀上,太荒谬了。
谢允回想起自己之前种种魔怔了似的想法,不由得自嘲,心道:你这懦夫,自己当年无能为力的事,还指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慰藉吗?
他摇摇头,见周翡侧脸在微弱的灯火下显得越发无瑕,面似白瓷,眼如琉璃,是配得上“美人”之称的。
谢允忽然只想让她趴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捋平她柔软的长发,按她长辈们的想法,带她离开这里。
至于往后……如今这世道,谁还没有家破人亡过?
周翡弯腰去扶鱼老,她低下头的时候,洗墨江的涛声汇成一股,沉重地涌入她的耳朵。她扶起鱼老沉重的身体,想起自己被困在洗墨江中,鱼老第一次逼着她坐在骇人的江心闭上眼“练刀”。
“一味地瞎比画是没用的,外面老艺人领的猴翻的跟头比你还多,它会轻功吗?你只有静下来,不要急,也不要慌,把心里的杂念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扔开,才能看清你的刀,不然你还指望能成什么大器?我看哪,满江的牵机线,至多能把你培养成一只上蹿下跳的大跳蚤。”
“不要急,也不要慌,把心里的杂念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扔开。”周翡深吸了一口气,默念着这句话,她弯着腰,在鱼老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眉目低垂,看起来就像是在聆听死者的耳语一样。
不错,她还没死到临头呢!
周翡毫无预兆地站直了,刚好错过谢允来扶她的手。她像一根没怎么准备好的细竹,还不如木柴棍粗,随便来一阵风也能压弯她的腰。但每每稍有喘息余地,她又总能自己站好。
谢允蜷起手指,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来两个师兄,”周翡吩咐道,“把鱼太师叔抬上去。有人会操纵牵机吗?算了,都不会,我试试,等我打开牵机,抬着鱼老跟我一起去长老堂。”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道:“把鱼老抬到长老堂?”
周翡道:“不错,等讨回了凶手的脑袋,回来一起下葬。”
一帮年轻弟子突逢大事,未免都有些六神无主,听她一字一顿十分坚决,本能地顺从了这个命令,立刻找了几个人上前,轻手轻脚地将鱼老的尸体抬走,顺着来时的绳索重新爬了上去。
周翡又冲李妍道:“叫你下来,本想让你给鱼太师叔磕个头,来不及了,你先上去等我吧。”
在岸上时,周翡对李妍来说,虽然厉害,但只是个值得崇拜的朋友、姐妹。然而此时,李妍突然觉得她变成了林浩师兄、赵长老,甚至李大当家,成了某种危难时候可以躲在她身后的人。
李妍本能地顺从了她的话,再怕高,也没敢啰唆,一咬牙一跺脚,她深吸一口气,牵住一根绳索,闭着眼爬了上去。
周翡见她已经上了半空,这才循着记忆,推开了鱼老控制牵机的机关墙。
谢允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站在错综复杂的机关面前。
周翡没贸然动手,好像仔细回忆着什么似的,来回确认了几遍,她才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墙面的机关。洗墨江中传来一声巨响,平静的波涛声陡然加剧,江心小亭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
周翡立刻意识到自己动错了——鱼老说过,牵机乱窜的时候都是闹着玩的,平静无声地潜伏水底,等着一击必杀才是全开的状态——她连忙又把推开的机关扣了回去,那热闹的“隆隆声”这才告一段落。
谢允在旁边看了一眼,插话道:“不对吧,艮宫为‘生’,我猜你这是让牵机‘退下’的意思。”
鱼老曾经多次在她面前演示过怎么操控牵机,可惜周翡眼大漏光,全当了过眼云烟,没往心里去过,这会儿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和连蒙带猜试探着来。听了谢允像煞有介事的点评,她便回头问道:“你会吗?”
“奇门遁甲懂一点皮毛。”谢允道,“牵机?看不懂。”
周翡带了几分惊诧看着他,没料到世上居然还有谢允不知道的。
谢允坐在鱼老的桌子上,也不帮忙,也不催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看得周翡忽然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两把,吩咐道:“不会的都别捣乱,出去等我,看见牵机有什么异动再回来告诉我。”
除了谢允不肯听话,其他弟子们听了,便都鱼贯而出,到江心小亭外面瞭望牵机的动静。
周翡想了想,伸手在自己耳根下比画了一下,记得鱼太师叔那个小老头大约也就这么高,然后她在谢允哭笑不得的表情下,屈膝让自己矮了半头,回忆着鱼老每天念念叨叨地站在这里的场景。
周翡记得他有一套随性而至的口诀,好像是:“一二三四五……”
她横着在牵机墙前挪了几步,试探着拨了视线前第五道锁扣,洗墨江中传来闷雷似的声音。
“这回有点像了。”周翡嘀咕道。
谢允奇道:“下一句难不成是‘上山打老虎’?”
周翡:“……闭嘴。”
谢允猜得忒准,可能是天下不着调的男人特有的心有灵犀——下一句还真是“上山打老虎”。鱼老每次念叨完这句,还要在原地蹦跶一下。
周翡默念着这句“口诀”,到第五步,模仿着他老人家的动作,往上轻轻一跳,一处突出的机簧立刻碰到了她的手指尖,“唰”一下弹了上去。谢允转身望向窗外,只见江上冒出水面的牵机线发出“咻咻”的声音,开始有条不紊地往水下沉。
谢允:“……”
这样也行?
周翡长长地吐出口气,掐了掐自己的鼻梁——下一个动作搭配口诀更丢人了。鱼老通常是一边念叨着“老虎不吃饭”,一边搬一个小小的板凳过来,自己踩在上面仍然够不着,他得拿个小笤帚,往上一拍——这是“打你个王八蛋”。
她阴沉着一张脸,拖来鱼老的小板凳,拿起挂在旁边的小笤帚爬了上去,正要出手,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围观得津津有味的谢允道:“看什么看,不许看了!”
谢允一手按在胸口,深深地注视着周翡,正色道:“美人风采动人,吾见之甚为心折。”
谢允这几乎深情款款的一句话说得堪称撩人……倘若周翡这会儿不是踩着凳子挥舞笤帚的话。
这混账东西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在旁边拾乐!
周翡果断一抬自己手里秃毛的笤帚疙瘩,斩钉截铁地对谢允道:“滚!”
谢允低头闷笑起来。
周翡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学着鱼太师叔将“神帚”一挥,“啪”一下往那机关墙上一拍,全凭记忆和感觉,也没看清拍在哪儿了。
随着她的动作,那机关墙里立刻传来一声巨响,江心小亭的地面登时一晃。
原来平时鱼老不过是在牵机已经部分打开的情况下令其归位,相当于将半开的剑鞘轻轻拉开。这回因为寇丹做的手脚,牵机确实完全停了,等于是将完全合上的剑鞘重新弹开,因此动静格外大。
周翡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居然从小凳上一脚踩空。
原本懒洋洋地倚在木桌边的谢允却一阵风似的掠过来,一把接住她。他微微低头,嘴唇似有意似无意地擦过周翡的耳朵,轻声道:“小心点。”
周翡:“……”
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妥,站稳的瞬间就一把推开谢允,感觉耳根的热度沿途绵延到了脸上,一时瞠目结舌,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便见谢允一脸无辜,没事人似的整了整袖子。
周翡回过神来,有点尴尬,怀疑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她干咳了一声,正想说句什么缓和气氛,便听谢允道:“唉,我说姑娘,你也太瘦了吧,这身板快比我还硬了。”
周翡:“……”
柔软的王八蛋,赶紧死去吧!
她的脸红了又黑,有心将谢允追杀三百里,可是一时间却又突然提不起精神来,便心事重重地摆摆手道:“不和你闹了,我还要去长老堂。”
“阿翡,”谢允突然叫住她,收敛了嬉皮笑脸,目光落在周翡的望春山上,“当你长大成人,所有扶着你的手都会慢慢离开,你得自己走过无数的坎坷,你觉得自己的命运悬在刀尖上,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但你可知道,这已经是世上最大的幸运了。”
周翡没听懂,不解地挑起眉。
“你手握利器,只要刀尖向前,就能披荆斩棘,无处不可去。生死、尊卑、英雄还是懦夫,无数的路在你脚下,是非曲直、贤愚忠奸,也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这还不够幸运吗?”谢允在她的刀身上轻轻弹了一下,“锵”一声轻响,他微笑道,“你可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或限于出身,或限于资质,都只能随波逐流,不由自主,从未有过可以选择的余地?”
谢允的眼睛有一点天然的弧度,不笑的时候也好像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将眼神里的千言万语都藏在下面,但凡被有心人发现一点端倪,他就无赖与二百五齐发,来一出千锤百炼的“贱遁”,直贱得人眼花缭乱,想追究什么也顾不得了。
周翡讷讷地开了口:“你……”
谢允抬起手,手指微微蜷着,像是想用手指背在她脸上轻轻蹭一蹭。周翡方才降了温的一侧耳朵又开始“水深火热”起来,一时在“躲”与“不躲”之间僵住了。整个晚上都在“想太多”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撂了挑子,然后……谢允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她垂在一侧肩头的长辫子,往下一扯。
周翡:“嘶……”
谢允一击得手,绝不逗留,得意非常,转眼已经飘到江心小亭之外。他留下几声贼笑,像只大蛾子,“扑棱棱”地顺着江风扶摇而上,轻轻巧巧地避开两条被惊动的牵机线,纵身攀上山崖上垂下来的绳索。
守在江心小亭的众弟子齐齐仰头,共同瞻仰这神乎其神的轻功。
等周翡气急败坏地追出来时,谢公子人影闪了几下,已经不见了踪影。周翡运了运气,也不知是谢允真心实意说她“幸运”的那一段话起了作用,还是纯粹叫那浑蛋气的,她好像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她目光一扫洗墨江,发现江中的牵机大部分已经沉入水底,张开巨网,准备捕捉胆敢触网的猎物,边角处却依然有几道细丝悬在水面上,水下石桩的位置好似也与平时有微妙的差别。
不过对她来说,能将牵机恢复成这样,已经是尽力了,什么东西都是到用时方才恨少。
周翡心头一转念,觉得这样也还不错。对方有对牵机十分了解的寇丹,倘若牵机一切如常,在那刺客头子眼皮底下还有什么用场?反倒是叫她这半吊子随便鼓捣一通,然后再找一帮一窍不通的人守阵,没准还真能让寇丹措手不及。
这么一想,周翡突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便转身冲几个弟子道:“劳烦诸位师兄暂代鱼太师叔看守江心小亭。万一有敌来犯,亭中的机关墙可以随意操作。”
说完,她不等众人抗议,便也纵身抓住山崖上的绳索,留下一帮四十八寨的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既没有谢允那种插对鸡翅就能上天的轻功,也没有周翡熟悉牵机阵,一时间想走也走不成,只好乖乖留下守牵机,全然是被强买强卖了!
良久,才有一个弟子喃喃说道:“总觉得周师妹不如以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