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还真行。”姑妈见钱眼开,笑得迎春花一样。
对面大叔嘟哝着:
“我就说他逮谁克谁吧,我赢了一下午,他一来我就输个大的。”
“该不会你们娘俩组团就为了骗我们的裤衩。”
时倾洗着牌,笑笑:“您那内裤腰怕是比您嘴都松,我拿来做什么,当桌布?”
碎嘴大叔立骂道“没教养”。
眼见姑妈对他投去信任的目光,时倾得之此幸,立马开启猎杀模式。
对家胡九条,好,九条放炮给她;
上家胡八筒,好,八筒放炮给他;
对三家都缺个幺鸡,好好好,一炮三响。就差直接问“你们要什么牌”。
姑妈输红了眼,按住他的手,急色着:
“你会不会打!人家要什么你给什么?!”
时倾站起身,对三位牌友道:
“我还有事要忙,您三位慢慢玩,这几圈下来总共输您们一万三,记得找我姑妈要。”
姑妈拉住他:“你输的钱凭什么我给!”
时倾点点座椅:“您的位置啊,替您打的,忘记了?”
完了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记得民间有个说法,赖赌资输一辈子。”
又对三个牌友道:“她要是不给钱,建议报警。”
四个人去看守所里蹲着打麻将吧。
警察:好家伙,主动送上门的kpi。
姑妈气的脸都歪了,指着时倾哆哆嗦嗦,骂着“白眼狼,供你吃穿你过来糟践我”。
但很快被三个牌友团团围住,伸手要钱。
时倾回了房间,翻出棉签擦拭着耳朵眼。
这场雨来得及,淋的他整个人潮漉漉。
门外,大叔大婶们和姑妈还在吵,塑料姐妹们终于因为一万三的赌资闹得急赤白脸,友谊尽毁。
巨大的关门声过后,世界重新归于一片平静。
果然当一个人放下不必要的素质后,世界都变得明亮且灿烂。
时倾住的一直是姑妈家的储藏间,家里倒是不缺房间,他们却以“要留给客人用”为由将他撵到了满是灰尘的杂物室。
姑妈嘴上说得好听:不嫌弃你是个丧门星。
实际是父母临终前立下口头遗嘱:
哪家亲戚朋友愿意收养八岁的时倾,他们愿意把一半的遗产赠送给这家,但前提要求是,时倾结婚前绝对不能动这笔钱。
亲情有,但不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棉麻材质的衬衫被雨水浸透后贴在身上并不好受,时倾迫切需要洗个澡。
但也没到火烧眉毛的程度。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时倾翻箱倒柜找出一把格子伞,又从冰箱里翻出一只小母鸡,没放任何调料煮熟,切成散碎鸡块,装袋拎着下了楼。
小区不远处的废弃工厂外,掩映在杂草中的木头小屋里,有一窝花色各异的流浪狗。
这是时倾前世一直在喂的狗子,从一开始只有一条,到后来这只流浪狗开枝散叶,生了一窝又一窝。
好看点的都被人绑架回家了,剩下都是些毛色样貌都不怎么符合审美的。
一喂,就是七年。
那时他没能力也没资格把流浪狗带回家,后来宁海桥给他租了房子,他小心征询,但房东说家里禁止养狗。
他惨死在车轮下的时候,唯一惦念的就是这些小狗。
也曾经试图找出那么一两个值得留恋的人,但临死前脑袋里除了狗还是狗。
他喜欢小狗,因为在临死之前才终于明白:
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他的只有小狗;不会让他扫兴的只有小狗;永远不会辜负他爱意的,也只有小狗。
无论他做了多么难吃的东西,小狗们也会非常给面子吃个精光;
在他难过需要倾诉时,也只有小狗们挺胸抬头坐成一排,分享他的喜悦,安慰他的失落。
时倾提着鸡块刚走到小巷入口,小狗们便迎着细雨飞奔而来,尾巴摇成螺旋桨,嗷呜嗷呜,撒娇贴贴。
其中一只狗妈妈咬着时倾的裤腿,示意他跟上来。
走到小木屋前才发现,小家伙喜得贵子,又生了一窝。
小小狗们还没睁开眼睛,粉粉嫩嫩挤在一团。
时倾赫然发现,这窝刚出生的小狗身下垫了干净柔软的毛毯,旁边还放了些狗粮鸡胸肉。
有人来过了?
他站起身环伺一圈,并没看到任何人影。
时倾把鸡块里比较尖锐的骨头挑出来,鸡块分给小狗们,一直到天色渐晚,他才最后和小狗们絮叨一番,起身离去。
天青色下,工厂后墙内慢慢走出一道身影。
黑伞下,那身影颀长,如松般挺拔。
狭长深邃的双眼蒙着雨水带来的湿气,睫毛一动,细碎的水珠顺着睫梢落下,明珰乱坠。
静静注视着时倾离去的方向。